番阳瘟疫九
番阳瘟疫九
两人拐过几个街口,没一会儿便站在了“东济堂”正厅里。
姜离一擡眼望见正中供案上面,神态慈仁的医祖画像居中悬挂,各色本该供着瓜果的供盘里空空如也,一盆孤零零的兰草,正亭亭而立,那苍翠的长条细叶,向四下探着头,看着比外头接了地气儿的草木都精神些。
应当是被主人一直精心侍候着的。
姜离伸手搓了搓它的叶尖,就见旁边门帘一动,小钱姑娘正背着个大药箱走进来。见着是她,疲惫地打了声招乎:“姜姐姐……哦,还有司郎君。”
如今番阳镇还能爬起来行医的,除了姜离,就只有医师小钱和另一位姓王的医师了。三个医师整日连轴转,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你忙你的,我们来做些止疼药。”姜离替她整了下皱作一团的肩袖,叮嘱道,“还是寻个空歇歇,你可不能再倒了。”
小钱点点头,耷拉着脊背往外走去:她得抓紧去送药了。
延胡索、五灵脂、鸡血藤……姜离拉开药柜一个个的抽屉,想尽可能找全所需的药材。
可惜能用的似乎不多。
她挑出一些止疼的摆放在一处,指着小火炉对司少虞嘱咐道:“这些用沸水熬煮上半个时辰。可以外用敷伤口”
说罢又转头找了小药碾来,准备再做些能用的药粉。
司少虞百无聊赖地摇着手上的小蒲扇,看着姜离摆好药碾,将找出来药材全部扔进竹篓里。
不知怎的,他竟难得有了些聊天的心思。
“姜离。”他唤道。
姜离:“怎么了?”
司少虞:“你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这几日他们也算朝夕相伴,处得多了,自然也会聊些有的没的。比如司少虞父母皆丧唯余一位兄长;姜离幼年丧母,孤身流浪在大历。
这都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姜离也愿意一边做活一边聊上几句。
她歪着头,似乎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没有了。”
“真的?”司少虞看住眼前升腾而起的水汽,似是不经意般问了句,“那阿……”
“嗯?”姜离疑惑道:“你说什么”
司少虞顿了顿,道:“没什么。”
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在街道上,一直未曾停歇过的寒风卷起冬雪,吹开医馆的大门,露出大簇大簇的一品红。
大概是没人打理的缘故,本该生机勃勃的艳丽长势,如今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就像是失去了庇佑,不得不尝尽苦楚的天真孩童。
比如姜离。
比如司少虞。
“你怨恨吗过?”他忽地开口问道。
姜离擡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司少虞接着道:“命运不公,生途多舛。”
唾弃,背叛,抢掠。
除了做过药人,姜离在两人一边做活一边闲聊时,也曾谈起过她流浪时的往事。
比如她为了果腹,偷过沿街的馒头;然后别人为了果腹,将她当做了口粮;比如她夺走了老犬口下的腐肉,想给同伴补补身子,转眼却被所谓同伴卖给了最恶名昭著的人牙子。
“我只值两块热饼。”姜离勾了勾唇,“还是没馅儿的。”
这些讲起来都不是令人愉快的经历,当然,司少虞也一样。
“是该恨的。”他说道。
姜离闻言,又摇了摇头。
“大概以前,是十分怨恨的。”她伸手挑出竹篓里的川穹,扔进了小药碾,“不过后来便没有了。”
没有了?司少虞眉梢一挑:“为什么?”
姜离笑了起来:“因为我遇到一个很好的人啊。他不光救下我,还教养了我。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不然她自己也不能保证,有命爬出第一个乱葬岗,又会不会再第二个死人堆里被人洞穿掉眉心。
毕竟,她也是会死的。
姜离笑盈盈的,脸上写满了那种充满回忆的、发自内心的温暖,这让司少虞不光不能见之心喜,反而觉得十分之刺眼。
“你呢?”姜离学着他的模样挑高眉峰,痞里痞气地反问道,“你不是还被扔进过蛇窟吗?你恨吗?”
只见司少虞擡起手,眼神发狠:“不恨了。”
……
与此同时,归安镇镇口。
坤山唐挡住少年的去路,一脸严肃:“回去!”
阿浔摇摇头:“我要去找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