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太学(四)
冯逸好读史,韦述好著史,一老一少好似屎壳郎滚粪球,真正的臭味相投。冯逸机灵得很,一旦真想与人相交,一口漂亮话张嘴就来,哄得那年迈的大学士心怀甚畅,而韦述见他聪慧,言谈间便忍不住抖了些论调,冯逸也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当朝学士,当真十分博学,天文地理诗书典制法度无所不精,交谈时直叫人如沐春风。
不知不觉天色渐黯,窗外大块乌云堆叠如瓦,雪似鹅毛般纷纷落下。
冯逸给韦述沏了壶茶,韦述接手灌了一口,埋怨道:“你这小子不安好心,拉着老汉与你胡侃半天,正经事都不曾干。”
冯逸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见他神情,便知这老头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自己多有青睐,当下嬉皮笑脸道:”古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学生听了一下午道,吃完饭就去死一死。”
韦述起身取了件蓑衣,一边往身上披一边说:“是个聪明小子,可惜……”
冯逸正上前帮他穿戴,一时听得奇怪,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韦述白眉一拧,瞪着双眼道:“可惜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冯逸哎了一声,长叹道:”这不是娘死得早没人教么。”
韦述指着他鼻子,一脸恨铁不成钢:“从今往后,每日到这儿点卯,老头子给你收收心!”
冯逸心中大喜,却故作唉声叹气:”卯时太早了吧!辰时如何?”
韦述冷哼一声,披着蓑衣跨入漫天飞雪之中。
冯逸望着这老学士在风雪中独行的佝偻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感动。
北方的冬天昼短夜长,此刻未至酉时,暮色已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伴着天边大片乌云,天色阴暗地发青,雪片夹在风中,迎面钻入耳鼻,冯逸连哆嗦了几下,头一缩笼着袖子朝廪舍生住处走。这漫天大雪的,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大抵都躲在屋里用功,整个宿舍区静悄悄的一片。
冯逸用过晚饭,让木棋儿烧了盆火炭,打发他出去闲逛,点起油灯翻了翻书。不知过了多久,那灯垂了下来,光焰便小得似豆芽一般,冯逸拿铁丝挑了挑灯芯,焰光跳了跳,瞬间大了几分,却又在片刻后黯淡下来,坚持不了多时,啪地小声一炸,而后熄灭。黑暗瞬间围拢过来,唯有寒月星光隐隐透过窗纸流泻进来。
夜深人静,风过重阑,冯逸多少觉得孤独,阖上书抹黑洗漱一番,脱了衣服朝床上一滚。地冻天寒,屋外即是飞雪漫天,里间虽有火炭,布衾却也冷硬似铁,冯逸反而越睡越冷,两脚麻地失了知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有笃笃的敲门声,冯逸含糊着嘟囔:”谁啊?“
门上几声轻响,随即叮地一声插销落地,木门吱呀一开,风雪立时灌涌而入。冯逸立时清醒,拢着被子坐起来,喝道:”谁!”
一人披着暗青大氅走到床边,衣摆和肩头都是白雪。
冯逸张嘴就要喊救命,却被人眼疾手快捂住嘴巴。那人抹去脸上飞雪,好笑道:”不认识你相公?“
是花良。
冯逸冲他直眨眼,花良便松了手,脱了大敞挂到床头,转身将那插销装回门上,关紧了门。
冯逸道:”你怎么来了?”
花良除了外衫,被角一掀钻进去,翻身抱住他,道:”顺路瞧瞧你。怎么这般冷?“
冯逸被他带进来的寒气冻得直发抖,缩在人怀里哆哆嗦嗦道:”我他妈……要……冻成……咸鱼干了!”
花良被逗地轻声一笑,收紧了手臂,让他紧贴着自己胸膛。冯逸也顾不得跟他置气了,八爪鱼般缠了上去,把他当成个源源不断散发着暖意的汤婆子,过了一会儿缓过了劲,冯逸哼哼两声:”顺路?采大侠又摘了谁家的花?“
花良没好气道:”你当我是你,有事没事就要跟人上床?”
此时二人手足相抵,连口鼻都靠得极近,当真是呼吸相闻,冯逸凑在他颈边闻了闻,确实没有胭脂味,反倒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冯逸心中狐疑,唯恐是鼻子被冻坏了,又贴着他脖子仔细闻。
花良见他似小狗般在自己颈边嗅来嗅去,被蹭得有些气血上涌,按住他脑勺不叫乱动,却听冯逸闷声闷气地说:“身上怎有股血味?”
花良心里一惊,原是特意洗刷后换了衣裳过来,不想仍被他闻出来。
冯逸见他不说话,扬起头再问:”你做什么了?”
花良摸着他的脸道:“问那么多作甚。”
冯逸顿了顿,又说:”你还是不是采花贼啊?”
花良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冯逸就抿着嘴不说话了。
花良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道:”想那么多作甚。”
冯逸一愣:“你是不是贼?”
花良:”你猜。”
冯逸一个翻身压上去,揪着他里衣的衣襟:”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花良似乎是有点迟疑,冯逸怒了,喝道:”说!”
花良便道:“原名……郁鸿雪。”
冯逸愣了愣,骂道:”娘们儿名字!”
花良用阳具在他股后顶了顶:“还娘们么?”
冯逸眉毛一拧,问:”白道黑道?”
花良说:“都沾。”
冯逸道:”你为何自称花良?”
花良眨眨眼道:“不是自称,是旁人送的诨名。”
冯逸一想,还真是这样,怒上心头:”你耍地我好玩?”妈的,所以你其实还是个采花贼!
花良赶紧道:“不好玩。”
冯逸喝道:”除了采花,还干什么?血腥味哪来的!”
花良揉着他的屁股:“都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