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先生
岁月先生
一早醒来,谢忱就发觉身边空空如也。
另一边的被子即使被重新掖好,但离了人,余温渐退后的凉意还是会悄悄蔓延。
人呢?
谢忱也没了困意,但除了卧室除了他依旧空无一人,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在客厅中央顿住脚,暖气片发出微弱的嗡鸣,却暖不透空气里的滞涩。沙发上的抱枕歪歪斜斜,仿佛还刚有人躺过。茶几上的玻璃杯倒映着天花板的灯,折射的玻璃光晕落下来,在空荡的地板上碎成一片冷白。窗外忽然掠过一声鸟鸣,却也衬得这屋子空得发慌。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信邪地逛了遍所有房间和各个角落,除了——季云酌的卧室。
依旧出于礼貌地先敲门,却许久无应答,心跳反而更加快了起来。
直接开门而入,除了暖气扑面而来的干燥,扇起的那点风也并没有带来内心的平息。
他走了。
穿上还有换下来没有来得及叠好的睡衣,因为谢忱知道,季云酌一惯讲究不慌不忙,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就这样将衣服随意丢在床边。
怎么就一声不吭走了呢?谢忱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选择的离开,是有很急的路程要赶吗?为什么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
怀中好像还有昨晚相拥而眠的余温,忽然感觉几个小时前的一切都太虚幻,是只做了个自欺欺人的梦,还是短暂的投其所好,彼此只为寻得一时的欢乐。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的答案谢忱昨晚就想知道,在热吻的水声迸溅中,在起伏喘息对氧气的极度渴望里,又舍不得分开彼此的温软。直到暧昧的最后一根银丝扯断,直到听见怀中心爱的人平稳绵长的呼吸,他也未寻到什么立足的因果。
今天算是冬季里的晴天。
晨光从窗户渗进来,在地板投下细长的光芒,落处有几根脱落的发,话说他房间也有一阵子没打扫了。
那人就像如朝露坠于枯草,痕迹在,湿意却已归入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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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酌是早上4点左右忽然醒来。
谢忱的身上总有一种他说不上来但又非常好闻的味道,他喜欢被紧抱的感觉,鼻息在对方的胸膛或脖颈间捕捉那点痴醉,带入美梦。
不过后半夜翻个身后,两人基本上还是各睡各的,毕竟躺着拥抱的姿势,真的不好调整。
手环频繁震动,季云酌刚开始没当回事,摸索着将胳膊搭在谢忱身上,即使闷热也舍不得松开,但是不会儿就被拉回现实。
迷迷糊糊睁开眼,手环的振动和顶端小灯的闪烁是一串特殊的摩斯密码——是x先生在呼叫他。
季云酌:“!”完了完了完了,这几天刚顾着闹别扭和搞暧昧了,都忘了还有一个最初计划要赶。
他轻便又迅速地下床,还不忘整好被子生怕谢忱着凉,接通通讯急促且小声:“抱歉抱歉!我马上!”
他赶紧回自己房间换上便装,出门见人的大情况,赶急也不忘先洗个漱。
“马上马上,真的马上!”握着牙刷的手快速摩擦,洗了把脸还没顾着欣赏就已经被一个传送门拉走。
还没给谢忱说再见呢啊!
眨眼间,周遭已换了天地。完全不同于上一秒身处的凛冬,暖风裹着淡花香撞过来,季云酌站在原地,脚边是簇簇粉白的花,草叶上凝着亮闪闪的露。
手心沁出细汗,他擡手松了松衣领,或许是时差,这会儿这里的天已经彻底明朗。
季云酌落脚的是一座房子前,门牌除了路名,还有主人的信息。
只有一个大写字母x。
他上前按响门铃,没等来招呼的应答,铁门缓缓打开。
或许是这里的早晨太过安静,季云酌走路的脚步都下意识放慢,同时避开刚从路中间砖缝中冒出头的小草,院子不小,摆了不少绿植,不远处枝头笼里的鸟已经开始啼叫,这是为数不多的热闹。
“x,先生?”他看到一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中浇花的人。
听到声音的浇花者停住动作,然后转过轮椅,时隔数年月季云酌又见到久违的人。
x先生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阳光爬过院墙漫过来,那人坐在轮椅里,膝头搭着薄毯。
不过两年,x先生的鬓角已漫上霜色,从前踏过石阶带起风的人,此刻指尖轻搭在轮椅按钮上,前行动作缓得像流云移过窗棂。
脸上沟壑也深了些,笑起来眼角纹路弯成旧模样,温和仍在,只是被时光磨得淡了,像宣纸上晕开的墨,初时浓,后来便与纸色相融,让人望着,心里轻轻泛起一点空。
x先生的轮椅缓缓驶向前,在愣住的季云酌面前停下,他伸出手,面露和蔼的笑:“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季云酌忽然有些热泪盈眶,回握住长辈递来的问候,然后道:“好久不见,x先生。”
“只是没过几年,可您比之前苍老了许多。”他与x有着常熟的情谊,这点明显的变化也不必说得含蓄。
x只是笑笑,说:“是啊,白头发都冒出来了,我还以为要再过个几年呢。”
“我的腿也不好了,平时都靠轮椅和拐杖,天冷了它们还会疼,所以就搬来个没有冬天的地方。”
他招呼季云酌进屋坐,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很懂事地帮他推行,附近都是同样外观的房子,x先生的家在这片区偏内,季云酌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去年的今天,刚好整一年了。”
他总喜欢会谈话前先泡一壶茶,不需要他人插手,用自己前半生捣鼓出来的配方,热气腾腾的墨绿茶面,小抿一口甚有在外尝不到的香醇。
“哎。”x注意到季云酌脖子上的伤口,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个……”他曾几个答应过不会再有轻生倾向的,怎么说食言就食言了,“是不下心划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