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不便相见
第八十一章不便相见
校场空旷,在离后门不远处有几间房屋,偏远的征用为了庖屋,还剩几间便留给了宴席上的几位贵客,用作休憩之用。
晏岫的屋子应该就在那其中。
俞樾看过布局图,大致知道方位,没有停留便匆匆赶过去。路上不知为何,想起了太子来之前,晏岫离家出走的时候,同样是寻人,此时焦灼的心情与那时并无不同。
现在想来那天他的运气真不错,偌大青州,众里寻她,回首相逢。
而今天,他确切地知道她就在校场中,却不知还有没有那日的好运气。
风水轮流转。
“俞都尉,公主殿下在休息,不便相见。”,俞樾找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白芷,她从外面走进来。
“你都没进去通报,怎么知道她不方便见我。”,俞樾明知故问,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但白芷没有要和他辩论的意思,“俞都尉何必装傻,公主不愿见您,仅此而已。”
他越过白芷就要自己过去敲门,却被白芷一个跨步挡在身前。
两人无声对峙。
就在白芷以为今天必得和俞樾动手的时候,房门被拉开了,晏岫站在门口,她的视线淡淡扫过俞樾,最后落在白芷身上,神色淡淡道:“白芷,东西取回来了吗?”
白芷转过身,点头,“取回来了。”
“嗯,拿进来吧。”,说完,白芷回头,俞樾也跟了上去,一手抵在将要关上的门,将白芷关门的动作打断。
白芷面色倏然冷了下来,伸手便以格挡的姿势,用手肘将俞樾的手打落。俞樾立马换手握住门板,手上青筋毕现,显然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视线却绕过白芷,落在晏岫身上,“给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晏岫擡头和他四目相对,能看见他眼角的红血丝,一双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全是恳求,看着可怜极了。
白芷见他得寸进尺,用力关门,将俞樾的手压在门缝中间。
晏岫听见耳边传来低声痛呼,下意识地喊道:“白芷!”。见他还不肯将手抽出去,晏岫低头,心又没来由地软了一下,“算了,你在外面等我。”,伸手将门重新拉开。
俞樾的手重新恢复自由,只是上面多了一道红痕,格外醒目。
他的目光看过来,晏岫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她低下头,“进来说吧。”
这里是校场,人来人往,难免招来些不怀好意的窥伺。
俞樾得了首肯,眼角眉梢都染了几分笑意,“好。”,说这,一个大步便迈了进来。
晏岫转身坐下,将自己有些微微发颤的手指隐藏在桌下。
那日一别,这张脸时时出现在自己的脑中,有时候连梦里也会出现在梦里。晏岫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代表什么。
真可笑,在失去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心意。
总是不合时宜。
俞樾知道相见机会不易,开门见山,“初次见你我确实另有目的,当时替嫁之事出了乱子,我奉太子之名调查你的身份,才有当日闯入驿站之举。当晚,也是我派人拦下你。因为当时驿站中的许多人已经见过你真容,你若离开,公主替嫁之事便会暴露。为了掩盖此事,我才不得已这样做。龙虎军的事你也知道了,太子殿下受困于朝局,而大煦兵力孱弱,他也是不得已才兵行险招。但除了身份之外,我与你之间种种,并无欺骗之意,全都是出自真心。”
俞樾显然想了许久,语意连贯,言简意赅,“或者你还想知道什么,只要不事关太子殿下和朝政之事,我都可以告诉你,我都可以解释。只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留在你身边。”
晏岫在桌下握紧了拳头,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太子殿下心有丘壑,一举一动都是为了稳定朝局,他杀伐果断,冷静睿智,将来他也定会是位明君,你辅佐他没有错。不仅没有错,还是大义,是为国为民的壮举。”
她擡头,露出微微发红的眼眶,“可我在你们的大局中,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前几日我看了看昭宁公主的库房,里面只剩下些锦帛丝绸,还有些家具器皿。其余值钱的东西应当被你们拿去用作军费了吧。若是龙虎军的存在暴露,我便是谋反之罪。”
“又或者我哪里行差踏错,太子殿下也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往常总是盈满笑意的眼睛,如今却带着化不开的忧伤,眼底泛着青黑,原本还有些肉的脸颊也消瘦了。
怪不得要找人替嫁,这公主的位置根本就是催命符。
俞樾站在原地,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追悔莫及。那双湿漉漉的泪眼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揉捏在一处,后背一阵阵的发冷,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能摇头,“不会,不会杀你。”
晏岫说到这里,好像彻底认命,闭上眼睛,眼眶承载不住这些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怎么不会。这次太子殿下为了矿藏的事情放过我,谁知道下一次我又会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惹得殿下动了杀心。”
晏岫睁眼。
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小民,既不是高官之后,也不是皇室血脉。她好不容易逃出晏家,只想找个小城,做个风水师,赚一点小钱,能养活自己。若是运气再好些,能以脚步丈量这天地之宽,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可如今,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他们的秘密太多,他们的秘密太重,每一个都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什么都不想知道,皇室秘闻,天下兴衰,与她何干。
她向来是最擅长隐藏情绪的,从前在晏枢面前是这样,在太子殿下面前也可以,哪怕是从下一起长大的孟澹宁,面对所有人她都是笑着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俞樾,她心里的那点委屈好像总是满的要溢出来,尽管十分克制,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向外流,止不住似的。
世人趋利避害,谁都想离危险远一些,她有什么错。
俞樾是第四次看见晏岫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只是相比于初次的尴尬无措,如今就只剩下内疚懊悔。
她的情绪好像总能感染他。她笑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想笑,她哭的时候,他便一颗心忽上忽下的漂移,四肢都传来隐痛。
他伸出手想替她擦干眼泪,可那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落在他手心,温热的,让他手足无措。
俞樾来之前想了很久,想着如何解释这一切,如何态度诚恳的认错祈求原谅,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想象了许多种场景。
晏岫不见他怎么办,见了他生气怎么办,要赶他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