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老师
第三十六章老师
马车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在这样复杂的天气情况下,也能稳稳地将晏岫送到公主府。俞樾亲自将人送到后,和刺史府的管家说了几句话,转头便带着官兵消失在了府门前。
晏岫下马车回头,只看见一个离去的背影。
“他去干嘛了?”,晏岫问。
管家回道:“青州台风将至,小公子自然是带着人去转移城中百姓了。殿下放心,您只需安心待在府内,外面的事情自有府衙的人操心。”
“城中有什么变故,记得及时通知我一声。”
“是,殿下。”
晏岫被送回府的第五日,台风果然来了。
狂风裹挟着暴雨,如野兽般疯狂地扑向青州城。海水涨潮,掀起数米高的巨浪,台风呼啸而至。哪怕关紧门窗,也能听见被风刮得砰砰响的窗子。
院子里的竹子拦腰折断,池子更是一片污浊,瓦片翻飞,在地上碎成几瓣,初夏的花儿还未怎么欣赏,便满地凋零。
好在公主府修得坚实,只要待在屋里不出来乱跑,还是十分安全的。
“这段时间天气太差,好多食材都买不到,殿下将就吃。”,白芷端着午饭进来,“还是咱们公主府安全,我昨日听说,前面刺史府的一个偏院塌了。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啧啧,真是吓人。”
“也不知道堤坝修好了没。”,回来那日当晚,晏岫便将堤坝的图纸吩咐人送出去了。时间紧急,堤坝的样式简易,况且那里水流和缓,河面并不宽。五日时间,只要人手和材料足够,应该是能将堤坝修个大概出来。
“应当是修了七八成。昨日管家便说了,此次多亏殿下您提前安排了人疏散百姓。要不然啊,可得死不少人。”
此次台风来势汹汹,足足持续了数日之久。
又数日,晏岫才听人通报,俞小公子回来了。
晏岫急于知道外面的情况,独自一人穿过抄手游廊到了前院的刺史府,将刚刚回府的俞樾,堵在了他自己院子门口。
俞樾穿着盔甲,发丝有些凌乱,下巴上也冒了些胡茬,晏岫差点没认出来,“你,你回来了。”
“何事?”,俞樾的眼睛看过来,轻声开口问。
“外面情况如何了,堤坝修好了吗?百姓们都安置在城隍庙了吗,庙里的粮食够吗。我只去了东和县,不知道其他几个县受灾情况如何。还有那个汪育林……”
俞樾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
“那你就先说,这次台风伤亡如何,和那年海啸比起来……”,晏岫声音越来越弱。
俞樾:“放心,伤亡不大。有您提前挺身而出,做了这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能有什么事儿?”
俞樾这话显然不是夸奖,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晏岫敏感地听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要越俎代庖,只是那日我到衙门去,根本找不到汪育林人,你和俞刺史也不在,我也是没办法才……”
“才以身犯险?”,俞樾帮她将话接下去,“那你可真是英勇。”
刚刚是暗讽,如今便是明嘲。
晏岫那日被强硬带离山涧,当时很是生气,后来几日没见着俞樾人,这气消得也快。偏偏今日好心来问问情况,还要被他冷嘲热讽。
新仇旧恨一起上,晏岫彻底爆发,“俞都尉倒是有理了,青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俞刺史身在东部抗击海寇暂且不论,你主管一州军务,汪育林主管一州政务,你俩倒是双双不见人影,如今算起来,倒成了我多管闲事?”
“临海百姓众多,那年海啸死了多少人。明明早就知道台风将至的消息,为何不先转移城中百姓,非要等到台风来之前吗?怎么,你们当官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晏岫越说越起劲,完全忘了自己此时不是那个遭人迫害的老百姓,而是享着尊荣体面的天潢贵胄。
俞樾的目光暗沉了下来,看着晏岫,“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安危也系着无数无辜者的性命!”
晏岫原本理直气壮,被这一句话打回了原形。
她现在不是那个没人在乎的孤女,而是尊贵的公主殿下,若是她死了……可她终究不是那个生来就坐高位的公主殿下。
她是亲身经历过七年前那场海难的人,她目睹了一直被海边渔民视为自然馈赠的大海,吞噬了她的父亲,她的朋友,她的街坊亲邻,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毁得彻彻底底。
晏岫不复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肩膀也陡然松了下来,看着俞樾的眼睛,苦笑道:“是啊,公主殿下的命当然值钱,俞小公子的命自然也值钱。我只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明明台风近在眼前,说不定下一刻便会席卷而来,可你们一点儿也不在乎,你们是不是只在乎你们的官位政绩。”
俞樾擡眸与晏岫四目相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下一瞬,他刻意地勾了勾嘴角,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摆在他尚余怒气的脸上,实在有些违和。空气凝滞了一瞬,俞樾没有回怼晏岫,更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在晏岫做好了战斗姿态,做足了准备要与俞樾大吵一架的时候,他却不说话了。她一下子像个哑炮似的,发不出声儿来。
好一会儿的沉默将刚刚他身上冷峻的疏离感冲淡不少,好似在表达出安抚的意味,“不是这样的。”
他长得一副很懂女孩子的样子,实际也很懂。
晏岫心中翻涌不停的情绪莫名被一个笑容莫名抚平了,他说出口的话也同时被相信了。
他并没有回应晏岫的指责,只是接着说:“最近为了灾后救援,府衙忙得不可开交。你若是有空闲,可以到城郊的城隍庙去看看。那里设了临时的救助点,不少百姓都在那儿。不过要等过段时间,天气再好些。”
晏岫一听,眼睛立马放了光,别别扭扭地,还带着刚刚未消的余怒,“我能去吗?”
俞樾笑着点头,“当然。”
晏岫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裙角。想起刚刚自己还气势汹汹的要和对方吵架,如今对方一句话的功夫自己又挂上了笑脸,实在不争气。
她又擡头悄悄瞥了俞樾一眼,这才细心地注意到了俞樾脸上的疲惫感。这个人还不错,她心里想,自己一个闲在府里什么也没干的人,刚刚还对他发脾气,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别扭地留下一句,“那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俞樾弯腰,恭谨地行了个非常标准的礼节,繁复的礼节让他做起来,看着便分外的舒展自然。
晏岫不想多留,一路小跑回到了公主府。
她刚一走,俞樾脸色便沉了沉,招手让站得不远的士兵过来,递给他一封信,“吩咐人快马送回京。”
前线战事焦灼,青州又逢天灾,单靠青州府的人力物力,恐难安全挺过这一劫。可这封求援的信送回京,谁知道能不能等来一个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