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罚跪
第二十九章罚跪
太子被罚跪奉天殿的事情还未至早朝便四处传遍了。
李徽嗣自降生即被册立为太子,多年来循规蹈矩,勤勉好学,秉性温良,未曾有不恭顺之处。宫里人都奇怪,先皇后果敢刚毅,建元帝善用权术,怎么这两人能生出个如此温和顺从的儿子。
经昨日一事,大家猛地意识到,这太子殿下果然还是有其母的风范。这下,太子殿下究竟是为了何事顶撞了建元帝被罚跪一夜已经不再重要了。
对此最高兴的是翰林院的那几位太傅。
秉性温和善良的皇帝生在盛世,是整个国朝之福。可若生在乱世……当然,没人敢说如今这天下是盘乱局。所以,他们的高兴也不敢摆在脸上。
建元帝只叫李徽明罚跪,可却没说今日不用上朝。是以,天还没亮,李徽明就拖着跪得乌青的双腿,一点点朝着宣政殿挪动。
走了没几步就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她前几日整日都在马上,哪怕她惯于骑马,整个大腿处也被磨得生疼,再加之昨晚又跪了一夜,两条腿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根本站不住。
李徽明干脆卧躺在地上,大喘了两口,咬紧牙,用两只胳膊撑着身体重新站起来。扶着宫墙,走上几步便停下来歇息一下。
悠长的宫道在凌晨的薄雾中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李徽明的视线变得十分模糊,远远地,好像看见从雾中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影逐渐离得近了。
李徽明心里瞬间紧张起来,她如今这副模样,并不打算叫第二个人知道,她强撑着站直身体,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可那声音气若游丝,哪能掩饰的了,“阿嫂,你来了。”
宋霖兮见她状况不好,一下子微红了眼眶,将那太子妃的仪态丢到了千里之外,两只手提起裙摆几步跑上前,扶住李徽明摇摇欲坠的肩膀,“怎么弄成这样。”
李徽明没太多力气开口,宋霖兮却早有准备,她先扶着李徽明坐下,自己也就着那一身名贵的襦裙坐在泛着潮湿的冰凉地砖上,又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壶,里面装的是温水。她将小壶递给李徽明,“先喝点水,饿了一天,恐怕早就头晕眼花了吧。陛下也真是心狠,昨夜我不过去给你送几个软垫,他竟还叫人在门口守着,不让我进去,好像不是他儿子似的。”
也不知宋霖兮是在为他们兄妹俩谁在鸣不平。
李徽明像个任人摆弄的玩意儿似的,尽管心中惊讶,身体却任由宋霖兮支配,她让坐便坐下。
只是这宫里向来是你死我活,没有朋友,没有伴侣,没有亲人,大家不过是因利益而站在一起,又因利益而分道扬镳。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摆什么表情,她心里都有数。
但今日在此看见宋霖兮,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宋霖兮眼圈红红的,似乎遭了委屈,罚跪一夜的人是她一样。明明李徽明自己都不觉得有半分委屈。
宋霖兮把水递给她,她便喝水,几口温水下肚,顺着喉舌流入肺腑,带着那点点温热流遍全身,整个人才渐渐活了过来。她实在不知道此情此景之下应该说点什么,只好客气地回了句,“谢谢。”
“谢什么,你是太子,我是太子妃,我们从来都是一体的。”,宋霖兮又从身上变出了一个小布包,大概成年人手掌大小。也不知道她塞在哪儿了,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米粥那些不好带,这是我特意命人做的米糕,蒸得软,你先吃点。等你下了朝回宫,我煨在灶上的粥应该也好了。”
李徽明点头,她大口将米糕喂进嘴里,将那还带着热腾腾的蒸汽的糕点全部塞入腹中,轻飘飘的身体才重新有了些重量。
她想了想,回了一句,“你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到你和松儿。”
宋霖兮和她年纪差不多,但她在这宫廷之中的时间却比李徽明多得多,这些雷霆雨露看得自然也更多些,她伸手揽住李徽明的胳膊,小声道:“宫里的事就这样,谈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只是不知道这一句,李徽明能不能听进去了。
夏日天亮得早,眼看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出了头,宋霖兮将李徽明从地上扶起来,替她拍去身上的浮灰,整了整衣领和衣角,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不像刚刚那么狼狈,“既是太子殿下,别叫人看了笑话去。”
“当然。”,李徽明轻声应和。
“走吧,我扶你去上朝。”,宋霖兮稳稳地托住李徽明的一只胳膊,好像有无尽的力量一般。
李徽明吃了些东西,恢复了些力气,笑道:“你这力气还挺足啊。”
宋霖兮得意洋洋地说:“松儿小时候都是我自己抱,抱了好几年,如今扶个你算什么。”
李徽明:“你先别吹牛,宣政殿离这儿还有好远呢。”
宋霖兮:“再远我也能行。”
这世上不论多艰难的路,只要有人同行,便算不上艰难。尽管从未期待过身边会有别人,李徽明却依旧觉得这路走起来,比她一个人的时候要快了不少。
李徽明站在宣政殿外的时候,太阳才刚刚探出了半个脑袋,宣政殿的大门紧闭,还没到上朝的时间。
宋霖兮:“知道你今日会赶早,还好我多留了个心眼,不然肯定和你错过了。”
李徽明扶着宋霖兮的手,将自己半个身体的重量靠上去,“昨天的事肯定早就传得尽人皆知,若我今日上朝再迟,岂不是叫他们都看我的笑话。”
“哟,你现在还惦记上你太子的脸面了,昨天顶撞父皇的胆子哪儿去了。”,扶着李徽明走过长长的宫道,宋霖兮额上也冒了薄汗。
李徽明收起嘴角的笑意,搭在宋霖兮手上的右手紧了紧,又强调一遍,“我以后肯定谨慎行事,不会再如此冒险,叫你和松儿受牵连。”
宋霖兮拍了下她的手背,“行了,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肩上挑,我是松儿的娘亲,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护着他。”
两人说话的空隙,太阳缓缓地升了起来,天光大亮,晨雾消散,晨鼓响起,穿着官服的人陆陆续续走近。
宣政殿的大门“轰隆”一下子被推开,那门有两丈多高,从台阶下望上去,实在高不可攀。
李徽明知道自己走得慢,为了不耽误上朝的进度,她扶着宋霖兮的手先于朝官走上那百级长阶,她走得很慢,每向上迈一步,膝盖处都传来剧痛。
赶到的官员默契地停在阶下,按照品级依次候于殿外。
孟澹宁到得比两位宰相早,站在文官的最前面,看着那两个彼此相持的背影缓缓走上阶梯,听着身后传来的几声窃窃私语。
昨夜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他既没有宫中相熟的内宦,宫外又没有党朋,身边连亲人都少得可怜,消息向来不太灵通。
他只知道昨夜宣旨的路上,一位自称太子属下的人拦住了他。那人一身布衣,看着和街上卖胡饼的男子没什么两样。
而那人拦住他的后果,是太子在奉天殿罚跪一整夜。
孟澹宁轻轻皱眉。他只是想拉那些学生一把,失败了也认命。可那个他口中“天命所归”的好命之人,似乎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