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别有用心
第三十章别有用心
那日朝会之后,李徽明足足在东宫躺了半个多月,期间只见了李训、皇甫寅和陈秉。他们都分别被派到了边远的郊县为官,一走恐怕就是好几年。
他们如今算是入了朝堂,前段时间的事情就算他们不问,也总有人会说。
三人齐刷刷地往面前一跪,跪得李徽明又想起那日在奉天殿时的场景,本来已经逐渐痊愈的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有如针刺,“起来吧。”
“真是没想到,您竟然是太子殿下。”,皇甫寅一眼就认出了那夜醉春风,与他们共同赴宴的孟承旨的同僚。
李徽明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件事一直瞒下去,只是几个学生而已,她并不放在心上,随便解释了一句,“怕你们不自在,诸位莫怪。”
“哪里。太子殿下大恩,学生没齿难忘。”
“孤并非只为你们,孤为的是大煦,只希望诸位日后能不忘来时路,谨守初心,造福百姓。”,李徽明知道这些话很大,很空,没什么意义。
可此情此景,她好像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微臣谨记!”
“上任之路迢迢,诸位多保重。”,李徽明看见他们,就想起了自己下山时的样子,踌躇满志。到如今短短三个多月,她做事开始瞻前顾后,变了个模样。
李徽明身上有伤,学生们并没有在东宫逗留很久。他们走后,宋霖兮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将身边服侍的侍女都打发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辛苦阿嫂了。”,李徽明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她腿受伤的这段时间,全靠宋霖兮一个人照顾。
对此李徽明多次婉拒,欠了别人的总是要还的,她还不知道代价是什么。可她在病中,推拒的意思又完全被宋霖兮忽略,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后来没办法,她只好先暂时听从安排,等到身体好了,再谈其他。
“我们之间,何必再说这些。”,宋霖兮将熬好的汤药递给李徽明,“赶紧喝了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好好休养。”
李徽明一口将温度刚好的药灌进嘴里,将药碗放在床榻边上的小几上,“腿上的瘀青已经好了大半,再在床上躺下去哪成,明日我就去上朝。”
“朝会一站便是一两个时辰,你可别逞强。到时候留下病根,有你后悔的。”
李徽明抿唇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又不是松儿。嫂嫂放心,我心中有数。”
宋霖兮手上拿着涂抹伤处的药膏,“别贫嘴了,赶紧把被子掀了,我给你擦药。”
李徽明听话地“哦”了一声,此次行事莽撞,以至于每天面对宋霖兮,她都免不了有些心虚。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患处,产生轻微的刺痛,李徽明只轻轻皱了眉,转移话题道:“最近朝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宋霖兮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没什么,就是那日之后,孟澹宁也被陛下罚了府中禁闭一个月,如今也还未出来呢。”
“他也被罚了?”,李徽明腿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忘记自己还在上药,伤口猛地一下撞在宋霖兮的手指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坐定在原地。
“他被罚了就罚了,你急什么啊。”,宋霖兮狠瞪她一眼,“坐好,别乱动。”
“没有,就是有点惊讶。”,李徽明回过神来,“看来他在朝上的地位也没我之前想得那么稳固。比起他,陛下恐怕对那几个真正手握实权的才是心中忌惮。”
“不怪父皇,孟澹宁这样的清流,背后也没靠山,需要的时候提拔,不需要的时候打压,是父皇一贯的性子。倒是这一回,你如此行事,得罪了薛呈桂不说,还引得父皇震怒。”
李徽明:“这几日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总觉得制举这事另有文章。薛呈桂握着的神策军是朝中唯一一支有力量对抗藩镇的军队,又被薛氏父子经营多年,重要将领几乎都是他们的心腹。而且朝廷如今财政收紧,没有多余的钱粮去养一支新的军队。就这样的情况下,除非他举兵造反,否则父皇不可能动他,更不可能为了几个学生和薛呈桂心生嫌隙。所以我此时出来做了这个替罪羊,说不定正合父皇心意。”
李徽明原本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建元帝虽然性情软弱了些,但最擅玩一手帝王权术,平衡朝堂多方势力,让大煦朝廷以一种微妙的平衡继续维持平静。
她这几日左右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遂有此猜想,再加之刚刚宋霖兮说起孟澹宁被罚一事,她才愈发觉得自己并没有想多。
宋霖兮在李徽嗣身边很多年,对建元帝的了解自然比李徽明多得多。
她闻言,细细思索这种可能性,手上擦药的动作愈发重,直到李徽明叫她,“阿嫂,你轻点儿!”
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照你如此说的话,我倒觉得很有可能。那日你星夜入皇城,按理说父皇只要不见你,后面的种种也就不会发生了。你深夜请见,想也知道多半是为了什么,若是父皇本就有意放你,我倒觉得更合理些。而且,孟澹宁一开始找你合作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你们并不相熟,且确切地说,你之前还得罪过他,为何他偏偏找上你。”
宋霖兮说到这儿,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对,就是这样。孟澹宁早就察觉到陛下圣意转变是受了薛呈桂的影响,而陛下势必无法直接驳斥薛呈桂的意思,需要有其他人来做此事。而孟澹宁不过一个清流文官,不足以动摇陛下的想法,若再加上一个太子,恐怕分量才够。这样一来,你俩一个宠臣,一个亲子,只有你们都受了罚,才能平息薛呈桂的不满。而且,罚跪这种事情,看似是你丢了颜面,实则是为了找回有些人的颜面……”
“这样一来,我和薛呈桂结了仇,太子手里没兵权,他的皇位也就更稳固了。”李徽明讽刺地牵了牵嘴角,“不愧在那张龙椅上坐了二十多年,是我低估他了。”
“怪不得,怪不得孟澹宁说什么我命好,天潢贵胄……”
这皇城的天和她在青州见过的海一样,阴晴不定。只不过皇城的天是看建元帝的脸色变,而青州的海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变。
今日老天爷心情不错,所以海面风平浪静。
晏岫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海边光着脚丫子拾海鲜,他们拿着木桶和小铲子,满身糊得都是沙子。海水刚刚没过她的脚背,夏日的海水晒了一整日的太阳,带着柔和的清凉袭来。
海边的孩子自小都喜欢泡在海里,个个都是好水性。刚刚还站在晏岫身边的小女童转眼间便猛地扎入水中,带出一点点水花,像条鱼似的消失在水面上,这场景一点儿也不奇怪。
晏岫自然认识那小女孩,是父亲林砚所任职的东莱县县衙差役牛大家的女儿小花,她们年龄相仿,每次晏枢带她到东莱县,都是牛小花带她出来赶海。
“小花,别玩了,快出来,太阳要下山了,咱们得回家吃晚饭了。”,晏岫站在海边,提着自己的小木桶,朝着水中喊。
“小花,小花,别玩了,快出来。”,晏岫的声音好像顷刻间就被海水吞噬了,牛小花依旧不见踪影。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变得尖锐,她不可抑制地慌乱起来,太阳要下山了,她的心也随之下沉。
夕阳落下地平线的时候,没过脚背的海水开始变得冰凉,海风吹过,将晏岫吹得瑟瑟发抖,连带着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小花,小花!”,晏岫大声呼喊,沿着海岸线一边呼喊,一边期盼着那个时常会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吓她一跳的小姑娘像往常那样出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彻底落下去了,湛蓝的海水一下子变成深沉的黑,像是能吞噬万物。
晏岫有些无望地跌坐在海边,一回头,竟然看见自己的父母出现在了身后,她大喜过望,赶紧冲上去,抱着林砚的大腿,直到林砚握住她的胳肢窝,将她一把抱起来,抱进怀里,“怎么了呀,阿琰。”
“阿爹,小花跳进水里玩,我找不到她了,你快让她出来。”,晏岫抱着林砚的胳膊撒娇,心底的慌乱在看见林砚的时候一下子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