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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风雨

第二十七章风雨

孟澹宁没说,陛下选择向章宗闵和薛呈桂的妥协的原因还有他。

他私下去醉春风的事情在上次朝会被陛下一句带过,但若深究,孟澹宁就算不背上舞弊的名头,也多半有举止轻浮的恶名。

陛下不想贬谪孟澹宁,也不愿和章宗闵这样手握大权,背后有牵扯着无数关陇士族关系的重臣和手里握着中央禁军的护军中尉薛呈桂起争端。那权衡利弊之下,被牺牲的只有这些羽翼未丰的学生。

两害相权取其轻,建元帝如此选择实属正常。

只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一场无关利害的政治博弈,但对于那几个学生来说,也许就是他们的一生命运。

这世道,向来不公。

“那孤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李徽明仰头,一双眼睛看着孟澹宁,薄唇轻启,“为什么是孤?”,在京中传播点谣言,这样的事情不止她能做,能做的悄无声息的也不止她。

就算他不肯和朝中官员牵扯,也可以去找黑市,找那些本地帮派,地头蛇,这样的事情总有人能做,为什么找她?

孟澹宁似乎严肃地思考了一阵,偏过头,拿手撑着脑袋,“一种直觉。”,他思考了一下,“那日殿下和臣一起去了学生们的庆功宴,算起来,您也算是他们的半个恩师。臣总觉得,殿下是愿意留下他们的。”,他嘴角上扬,“而且殿下生来天潢贵胄,可见命好。有殿下相助,此事必定事半功倍。”

虽然不知他说的是真话假话,但他想得没错,李徽明是打算留下他们。

这世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些学生如今还未入仕就已经得罪了朝中重臣,就算他们入了仕途,仕途之路也必定不会一帆风顺。

李徽明这时候出手拉他们一把,是为自己谋助力,往后他们也可以依附于她,为她所用。

不知孟澹宁是不是看清了这点,才发出邀请,将这份人情拱手让给她,卖她一个好。

想起自己算不上清白的心思,以己度人,李徽明想,孟澹宁说得那些也不过是些好听的场面话。什么不得了的朋友,不过是多年前的一场萍水相逢,放在他们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尚且显得短暂,更不必说还有此后的许多年。

孟澹宁动作很快,参薛献良的本子没几天就递了上去。他是翰林院承旨,皇帝御笔所书,大到诏令圣旨,小到奏章文书,他都可以独立处置。所以他上的奏章也无需过三省,可直达天听。

当日朝上,他便就薛献良父子在京郊强占土地,欺压百姓之事在朝上一一禀明。对于朝中权贵而言,这好像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罪名,那些公侯伯爵,哪家没有这样的事。只是孟澹宁证据确凿,又是他亲自在朝上参奏,逼得建元帝也不得不发落,以示公正。

孟澹宁的告举来得太突然,建元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冷着脸气得摔了袖子,当场将奏章摔到了孟澹宁的面前,吓得满朝文武跪了一地,以承天子之怒。

建元帝并未当场发落任何一人,只是冷哼一声,宣布了退朝。

紧接着,一则消息飞快地传遍了皇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呀,这皇帝下了令,不任用这批中第学子。嘿,你猜怎么着,这策论不知怎的传到了淮州,淮州刺史卢大将军可是放了话,要重用这几位学生。”

“天呐,这不是和朝廷对着干吗,那卢德真想造反?”

“谁知道呢,我听说啊,淮州可是政通人和,听说啊,淮州人每月都能从州府免费领米,根本不需要自己买。”

……

建元帝自然也听到了口风,那可是李徽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传进他的耳朵的。听影卫传回的消息说,他气得当场又摔了一套瓷杯。

“孟澹宁,你简直不知好歹!”,建元帝坐在议事堂的皇座上,穿着一身常服,脸色却异常阴沉。

伺候的人都被他赶到了门外,只有孟澹宁一个人跪在地上。

“朕那日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非要以卵击石,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你到底图什么!”

建元帝越想越生气,从椅子上站了起身,“起来回话。”

孟澹宁跪直身体,俯首回道:“陛下,您一门心思为臣着想,臣知道。只是臣身为一读书人,深知学子们学成不易。所谓学成文武艺,报得帝王家,天下读书人勤勉终日,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入朝为官,能为陛下,为百姓解难。臣深受陛下隆恩,不愿陛下因为朝中政斗错失这样的人才,更不愿意天下百姓错失能为他们谋福祉的好官。”

“人才,好官。你是说朕的朝堂上全都是庸才,全都是废物吗?”,建元帝此问,可谓诛心。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如今大煦朝堂上的官员大都出自世家贵族。他们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难以根除。您虽可以重用宦官以抗衡前朝的世家,但宦官终究多于内廷,不能任之干预朝事。而此次入选的几位学生多出于寒门,相比于更愿意维护自身家族势力的世家子弟来说,他们一心报国,若善用之,必是一把利刃,助陛下披荆斩棘。”

“这么说来,倒是你一心为国了。”,建元帝说话的声音低沉,没什么特别的感情色彩,但细听起来,好似是暗含讥讽。

“臣不敢。”,孟澹宁俯身跪倒在地,挺直的背脊似乎从来不曾为权势所弯。建元帝从前是很欣赏的,今日却不知怎的,愈看愈心烦。大概是这份“直”不再被他掌控在手里,成为他刺向敌人的剑,反而剑尖调转方向,刺向他了吧。

他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道理。

孟澹宁也不例外。

建元帝打量着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少年英才,也许是该敲打敲打了。

“行了,回去吧。”,建元帝心思转了一轮,面上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幻,这是他做皇帝的基本修养。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像薛呈桂这样的人在他心里才显得可贵。

一个从来到他身边便注定这辈子将全部的生命都奉献给他的人,因他而存在,是他的影子。他强大,他才能放肆,这有什么错。

孟澹宁看着建元帝的背影,他口中的几个字为几个人的一生命运作了注解,心难以自控地向下坠落。

秋天的天气和春天一样多变,没人会混淆这两个季节。可宫中不一样,尤其是议事堂附近,这里没有草木,擡头只有四面宫墙。明明刚才进来时还是艳阳高照,像春天那样和煦,出来的时候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猛地一阵风吹过来,有些湿冷。

宦官见孟澹宁出来,细心地递了一把伞,“孟承旨,外头正下雨,您要出宫的话咱家找个人送您。”

孟澹宁没有出门带随侍的习惯,接过内宦手里的伞,说了句“不必了”。

他站在檐下,撑开了伞,下了台阶,走进这雨中。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风将他宽大的袖袍吹得翻飞。行于雨中,哪怕执伞,这一身官服也难免要被风雨侵蚀,染上几点脏污。

这世上总有风雨。

建元帝的态度很明显,他并不会因为他的一封检举奏章和那几句不算好听的谣言而动摇。为官多年,孟澹宁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没有谁能算无遗策,也没有谁能事事顺心。

可他心中还是难以抑制地有些低落,大概是怪这雨罢,来得不是时候。

他举着伞自己走到宫门前,看见了同样撑着伞站在雨中的李徽明。这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只不过半月前的艳阳天里,是他站在须弥座前等着下朝回宫的李徽明,这次倒反过来了。

这不是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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