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
露台的玻璃门被推开，小雨睡眼惺忪地探出头："你们躲这儿干嘛？陈总监说要讨论婚礼流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镜头里，月光下的两个人同时回头，文靖的轮椅镀着银边，刘姿的啤酒罐碰在他的扶手上，叮当作响。
小雨悄悄按下快门。这才是《归港》最完美的结局——不是王子和公主的童话，而是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在月光下碰杯的模样。
文靖站在镜子前，缓慢地系着衬衫纽扣。他的右手手指灵活地穿过扣眼，动作流畅得仿佛从未受过伤。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的掌心上，那里曾经狰狞的疤痕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刘姿推门进来时，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掉在地上。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
文靖转过身，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他向前走了两步，稳稳地接住了她手中的杯子。"小心烫。"他说，声音温柔如常。
刘姿的手指颤抖着触碰他的右臂，从手腕到手肘，每一寸皮肤都恢复了健康的色泽。"这怎么可能......"她喃喃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昨晚就发现了。"文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突然就能动了，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楼下传来刘母的声音："孩子们，早餐好了！"
刘姿如梦初醒，拉着文靖就往楼下跑。"爸妈！你们快看！"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餐厅里，刘父的报纸掉在了地上，刘母手中的锅铲"咣当"一声落在灶台上。文靖站在他们面前，右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稳稳地倒了四杯果汁。
"这......"刘父摘下老花镜，用力擦了擦镜片。
"奇迹！"刘母一把抱住文靖，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文靖轻拍她的后背，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与站在门口的小雨相遇。小雨的摄像机已经打开，但她的眉头却微微皱起——镜头里的文靖虽然笑着，眼底却藏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医院的走廊永远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文靖坐在诊室里，看着医生翻看他的检查报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检查台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文先生，我想您已经猜到了。"医生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文靖点点头，表情平静得可怕。"还有多久？"他问。
"很难说。可能几周，也可能几个月。"医生犹豫了一下，"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家人？"
文靖望向窗外。医院的草坪上，一个孩子正在追逐气球，笑声透过玻璃隐约传来。"他们刚刚看到希望，"他轻声说，"我不能亲手把它夺走。"
医生叹了口气，在病历上写下最后一行字。文靖站起身，右手自然地整理好衣领，动作优雅得仿佛要去参加一场音乐会。
"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刘父拿着检查报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医生说这是医学上的奇迹！"
刘姿紧紧抱住文靖，她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胸膛传来，又快又重。文靖低头吻她的发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就知道会好的。"她仰头看他，眼睛里盛满了星光，“我就知道.....”
小雨站在一旁，镜头对准这一幕，却没有按下录制键。她看着文靖完美无缺的笑容，突然想起昨天在婚纱店露台上，他说"害怕错过你的每一个瞬间"时的眼神。
陈昊悄悄走到她身边，递来一杯咖啡。"怎么了？"他低声问。
小雨摇摇头，关掉了摄像机。"太完美了，"她轻声说，"完美得不像真的。"
夜深人静时，文靖轻轻起身，没有惊动熟睡的刘姿。他来到书房，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月光下，他仔细翻阅着自己真正的检查报告，然后在空白处开始写信。
"亲爱的刘姿："他的笔迹依然优雅有力，"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滴墨水晕染开来。文靖突然撕碎了信纸，重新写道：
"今天路过琴房，听见有人在弹《小星星变奏曲》，想起你第一次为我弹这首曲子时错了好几个音..."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写道："衣柜最下层有个盒子，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虽然离你生日还有三个月..."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文靖放下笔，走到阳台上。夜风微凉，远处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他活动了一下右手，感受着这具身体最后的馈赠。
回到书桌前，他重新拿起笔："记得多陪爸妈喝茶，他们喜欢柠檬片。小雨那丫头要是又熬夜剪片子，就让陈昊管管她..."
写到这里，他的笔迹依然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仿佛这不是一封诀别信，而只是普通的、丈夫留给妻子的便条。
最后，他在末尾画了一个小小的鲸鱼尾巴——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符号，代表"我很好，别担心"。
文靖将信放进信封，却没有写上日期。他轻轻拉开书柜最底层的抽屉，那里已经整齐地排列着几十个同样的信封，每个都标注着不同的场合：
"刘姿的第一个教师节"
"我们第一次吵架和解后"
"你发现我偷偷学做石榴糖的那天"
他把新写好的信放在最上面，标签写着："当你特别想我的时候"。
做完这一切，文靖回到卧室。刘姿还在熟睡，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轻轻躺下，将她搂入怀中。她的体温透过睡衣传来，温暖而真实。
月光洒在床上，文靖看着怀中人安宁的睡颜，突然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他们终于有了完美的时光，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
至少，这一次，他不会再逃了。
陈昊发现那个牛皮纸袋纯属偶然。
那是个下着小雨的清晨，他去文靖家取婚礼流程的最终确认稿。刘姿出门买早餐，文靖在浴室刮胡子——这曾经需要刘姿帮忙的事，现在他能轻松完成了。
"文件在书房第二个抽屉。"浴室里传来文靖的声音，伴随着电动剃须刀的嗡鸣。
陈昊走进书房，木质香薰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油墨气息。他拉开抽屉，一摞文件整齐地码放着。就在他翻找时，一个没有完全合上的牛皮纸袋从文件堆里滑了出来。
几张纸散落在地。陈昊弯腰去捡，却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