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神
我说妈耶,骰子摇出666那不是武侠小说主角才有的技能吗。
海泠说是啊,我也很意外。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意外。赤膊男人眼睛一瞪,讪笑几声,稳住场面,然后抽出两张“大团结”放回到J面前。
旁边的人说,这老外运气不错啊。
J用夹生的普通话说,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下一把开始了,666。
再下一把,666。
666。
J第五次摇出三个6的时候,赤膊男人把桌子一掀,大吼一声――“这老外出千!”
海泠也猛地站起,梗着脖子说,哪出千了哪出千了,这骰子不是你们自己的吗?我倒是看见你偷偷摸摸换骰子呢!
赤膊男人又朝她一瞪,眼睛里黑的白的红的,清楚得吓人。
海泠朝后面缩了缩,然后猛吸一口气,伸手朝他大裤衩的腰上一指。
她说你看你皮筋上鼓起来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男人的腰了,三指宽的皮筋底下,还真有个鼓出来的小包。旁边的人冲过去把他的裤子一扯,“啪嗒”滚下来一粒骰子。
男人的脸全红了,像只烫熟的虾。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二话不说推开面前的人,抬手抄起酒瓶子就要朝海泠砸下来。
海泠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勾头一闭眼――
预料中的“哗啦”却没有响起。
反倒有一个傻得很浮夸的声音,用很不流利的普通话说,不要那么凶,不要打女人。
她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到J挡在她面前,伸手格住了那个酒瓶。
――他的另一只手里抓满了钱,他赢来的那些钱。
我说,你也太莽了,你就不害怕吗?他们人这么多,万一都是一伙的,那个外国人又不帮着你怎么办?
海泠说还好吧,是有点害怕,不过也没到吓得腿软的程度。
我想这句话的意思是――乖乖,可吓死我了,差点就腿软了。
还好,那些人并不是一伙的,外国人也没有不帮她。他格住赤膊男人的酒瓶的下一秒,弄堂里其他人立刻一拥而上,又拉又扯又踢又打,把赤膊的放倒了。
海泠从小弄堂里出来的时候,里面“噼里啪啦”正打得起劲。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回过神,像有只小老鼠踩着滚轮“呼啦啦”地跑,停都停不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她的书,赶紧伸手摸摸肩上的小包――还好,还在。
她把《行笔拾遗》单独放在背包里,可不能丢。
剩下的购物袋被外国人提在手里――他正大步朝前走,完全没有要等人的意思。
海泠追上两步,跑到J旁边说,你怎么那么厉害,你不会真的出千了吧?
J说,扔骰子就是个概率问题,只要是概率问题,那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他已经切换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了。
海泠说,连着五把666,这得多小的概率,就让你给碰上了?
J没说话,突然停下脚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个啥来。海泠凑过去一看――一个亮闪闪的钢G子,一块的。
J说,看来这次的运气借多了点,用完了还有剩的。
然后他一撒手,把那个钢G丢给海泠。
海泠听见关键词了――“借运”。
说出这两个字的人当然没有继续跟她解释,反倒一步接一步走得更快。海泠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了。
她说你走这么快干嘛,班车要下午五点呢,慢慢过去也来得及。J正要开口,一只乌鸦从天而降,拍着翅膀落到他的左肩。
J马上不再理她,停下脚步,朝乌鸦转过头,一人一鸟又说起话。
海泠想不会是刚才那只吧,认识他?是他养着的?他一路从国外带来的?她脑内的小老鼠又开始“呼啦啦”跑滚轮――才跑了两圈,面前的人突然“呼”地转身,迈开长腿,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跑去。
乌鸦拍拍翅膀,又消失在天空了。
海泠在原地愣了一秒,J已经跑出老长一段,手里还提着她的购物袋――奶奶的药,表弟的糖,还有她自己这样那样的东西,全在里头。
海泠赶紧也撒腿追上,一边追一边张嘴要喊――喊什么?她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只好扯着嗓子:“喂喂喂!”
海泠说你停下,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说你别跟过来。海泠说那你把东西还给我。前面的人的脚步慢了一慢,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马上一个向后转冲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塞回给海泠。
交还的瞬间,他的视线朝下一沉,落在海泠脚下的地面上。
海泠很奇怪地顺着一望。
――夏日中午直射的太阳下,水泥花砖铺成的人行道上,有一片淡淡的阴影正朝她移动。
海泠起先把它看成了渗开的水迹,但附近没有水源,也没有打翻的杯子盆子,哪来的水迹?
她刚张嘴要问,J的视线已经越过她的头顶,直直盯着她身后。海泠又跟着一望――更多的阴影正从远处连片游来,仿佛深海的鱼群。
它们无法直接移动,只能沿着路旁屋檐和行道树的影子行进,从一片影子到另一片影子,就像热汤上融合又分离的油星。但它们的速度很快,海泠草草一瞥的工夫――可能不到1秒,离她最近的那一块阴影已经快游到她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