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笑,笑得没完没了,笑得他身体是更加疲累了,但内心格外舒畅。
他终于赢了,这段时间的刻苦、坚持、疲累,都有了个落脚点,他这只盘旋在森林里的飞鸟,终于得以停歇。
这种时候,内心充盈着无限的力量,支撑着他的病体从床上走下去。
掀开床前的帷幔,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摇摇晃晃的阳光被树叶切割,片片地从窗户落入屋里。屋内布局讲究,屏风立在窗户边,上面的花鸟图和阳光相得益彰。屏风不远处摆放着香炉和案几,香炉里冒着雾白的烟,丝丝缕缕地飘荡在案几旁边。
顺着案几看去,窗外是苍翠的夏景。
夏末,绿树葳蕤,没有一丝颓意,挺拔地立成一排,刚好在门口让出条小路来。
李遗心里更加确信了,这里就是秋殿。
师尊把他带了回来。
他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笑容,又在此刻浮现在脸上。
师尊在无声无息地在意着他,担心着他。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师尊绝不止看了最后一场比武,在这之前的比武,师尊肯定也在看。
他们师徒之间,是极为有默契的,这种默契是无声的,无须怀疑的,因为默契的本质,是互相在意。
他总算是在所有人面前给他们师徒争了一口气,他不是死皮赖脸的废物,虚宿长老也不是没有眼光。
他也可以停歇一段时间了,可以完全地放松下来,只需要略略等待,进入水下秘境后,就可以解除诅咒。压在他身上近三年的大山,终于可以被他挪开了。
幸福,在见到师尊从远方小路走过来时,达到了顶峰。
虚宿长老还是一身大战乱时期的衣袍,手上却难得戴了两只美人镯,一只是深色的鸢尾花,一只是浅色的鸢尾花,与他紫色的衣袍极为搭配。
两支玉镯走路时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泉水和泉水碰撞在一起,激起了层层的浪花。
李遗内心欢喜,笑着喊:“师尊。”
虚宿长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色,神色淡淡的,抬眼看向徒弟,问道:“身体好了?”
李遗软绵绵地靠在门上,活动了一下四肢道:“应该是好了,但还是很酸痛。”
按理说,虚宿长老对徒弟向来是采取放任的态度,修道之人,都讲究逍遥二字,他认为徒弟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应该多干预。
但徒弟显然是逍遥过了头,连命都有点不放在眼里了。
想到此,虚宿长老摇摇头。
李遗摸不清这摇头的含义,略有些心虚地问:“师尊,你摇头做什么?这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
虚宿长老盯着他看了良久,盯得李遗从心虚转向了更加心虚,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头也低了下去。
虚宿长老的眼神意味深长,蕴含了很多李遗不明白的东西。
李遗没问,师尊没准备告诉他的东西,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但他又升起了一种直觉,这种意味深长,是不坏的,甚至是为他着想的。
虚宿长老叹了口气,抓过徒弟的手,伸出三根手指替他把脉,手按了没一会,李遗就笑着移开了自己的手腕道:“已经没事了师尊,真的,我现在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李遗下意识不想师尊替自己把脉,担心师尊发现他身上的诅咒。但他很快又想到,在他昏迷的时间里,师尊不知道替他把过多少次脉了,要发现早发现了。
他向师尊投去好奇的目光,试图看出来,师尊究竟知不知道诅咒的事情。
可惜没看出来,师尊这个人,没给徒弟看透他的机会。
两人在树树夏景下,站在一起,又沉默了起来。人安静了,周围的虫还在叫着,没让这场沉默太过于突出。
李遗有心在师尊面前,诉说自己参加比武大会有多么不容易,得到第一名,又付出了多少血汗。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为关心的事情。
可想到底,在比武大会期间,师徒二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好似这场,在李遗生命里占据重要地位和荣誉的比武大会,和虚宿长老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可明明,他的本领,基本上都是师尊教导的。
他后知后觉,在这场比武大会里,他把师尊排除在外了。他潜意识里把诅咒和比武大会第一名放在了一起,在把师尊和诅咒分开的时候,也把师尊和比武大会分开了。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把比武大会的事情说出口。好久好久之后,李遗问:“师尊,我在你这里待了多久?”
虚宿长老道:“三天。”
李遗点点头,算算时间,他也该回去,准备水下秘境的事情。
笑着和师尊告了别,李遗从树荫下的小路走了。
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但走得不情不愿,也有点不甘心。他受伤了,他需要养伤,明明师尊这里是养伤的好地方,也不耽误他准备水下秘境的事情。但他却不敢赖在这里。
他明白师徒关系之间是要有距离的,他要尊敬师尊,爱戴师尊,绝不能带给师尊困扰,让师尊觉得麻烦。
就是这种尊敬的距离,让他只能仰视师尊。
可实在有点不甘心,他对师尊的尊敬,反而让他怯弱。
李遗停了下来,回头看去,只见师尊也看着他。两人隔得有点远,可李遗总觉得,师尊眼里也有和他一样的不甘心。
这个直觉让他心脏猛烈跳动,不敢多想,李遗猛地转回身,小跑着走了。
直至跑出了秋殿,李遗心脏还是在疯狂蹦。
疯了,他这样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