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它浑身都笼罩着绝望与悲伤。那个青黑色的大家伙睁着赤瞳冲出卡塞尔最坚固的壁垒，在空中迷茫地盘旋。
没人见过真正的黑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认出它的身份。尼德霍格，它远没有记载中的凌厉，翼的拍打也没有带出强劲的气流。它“温和”得像个三代种，如果忽略它从地下冲出时的气势。
尼德霍格其实该站在路明非绝对的对立面，冷漠，强大，且高傲。可楚子航就是在这大家伙身上找到了那衰仔的影子，仿佛那次他走进包厢的瞬间，路明非看他的眼神。
“Shit！主席呢？这……”
昂热没有出现，守夜人没有出现，所谓“秘密训练”的路明非也没有出现。
没有领袖，也没有愣头青去战斗。“戒律”不知何时被打开，楚子航扭头，芬格尔凑在他旁边，没有笑。
青黑色的巨龙一圈圈盘旋，漫无目的。它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只剩暗沉的死气。
“艹，这他妈是要完！芬格尔快拦住他！”守夜人似乎在暗处观察了很久，气急败坏地跑出来指着正在绕第八圈的皇帝。
守夜人今天难得换上了正装，一身黑西装让他像极了一只芝麻团子。他没形象地跳脚，恨不得自己冲上去。
“弗拉梅尔。”
巨龙没有张嘴，但守夜人就是听到了那个他在接受传承时听过无数遍的声音。
守夜人抹了把脸，沮丧地蹲在了原地，喊停芬格尔。
前八圈，分祭天空、海洋、大地、熔岩。尼德霍格创造四大君主，予其力量赋其天资，予其源赋其生。
第九圈，祭自己。这是它亲手写下的结局，它立在空中，眼睛看着东方。天依然漆黑一片，远方依然平静安详。
第五个太阳纪，是龙的结束，是混血种的结束。这是专属于尼德霍格的告别之礼，是最高帝王对龙与混血种共同的惩罚。
原本在血液中肆虐的力量一点点被抽去，这过程温和到楚子航快要忽略。他踏在皇的领域里，恍惚中甚至觉得，这样死也没什么不可以。
“吼！”随着一声龙啸，银白色的身影迅速出现。它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冲到尼德霍格面前。给人一种它下一秒就会咬断对方脖子的错觉。
所有混血种都屏住了呼吸，做梦一般，看着之间气氛并不友好的大家伙。
他们自以为将白王埋藏在了高天原，然而现在的场面让他们像个笑话。
“你又要丢下我一个？”
“吼！”他对对方的龙文没半点反应，吼出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它身上的龙鳞尖锐地张开，防备的姿态再明显不过。
“别丢下我，哥哥，别……别留下我一个……”银白的龙将颈强行与黑王交缠，被爪子挠破都只是固执的要靠近对方。
“哥……哥哥……”
它不断重复这两个字，呢喃着，直到黑龙熟悉它的气息逐渐安静下来。
这画面很奇怪，白龙比黑龙体型大些，强硬的将它环进翼里，绝对说不上温柔美好，也不青春疼痛，更像一只刺猬，非要靠近对方，即使被坚硬的刺划破也不收手。
“白王名伊古莫德，司审判。”守夜人和芬格尔一起蹲在台阶上，抬头望着本站在对立面的两只龙，“我忘了在哪儿瞄到了这句，当时觉得那书傻逼，现在发现我自己是傻逼。这局太大了。”
它带着它绕出了第十圈，祭白王。
我们总以为历史无疑要重复自身，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以为历史跟人一样，没有太多选择，也许因为活得太短还是太天真，没想过它硬要历史拐个弯，走上另一条路。
龙被推到进化的另一个极致，统治了这世界千万年，然后被从顶端推下，被湮没在典籍里。它们一步步登顶，一步步迎来死亡，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比任何时候都接近，不留一丝痕迹。
“那群老头子应该死的差不多了，没了龙血还活个屁。”守夜人一屁股坐下，一直以来绷着的劲儿松了，连精神都差了很多，“我也该死了，白活这么多年，就是到最后也没个女人真的爱我，想想还有点儿遗憾。”
“谁都没机会翻盘了是吗？啧，像你这种恶毒的老男人，活该没人爱。你竟然让我一个人守着秘密过一辈子。”芬格尔看着自己的手，嗤笑。
因为学不会好好告别，干脆转身让自己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出口。
“臭小子，这能怨老子吗？这么不乐意，大不了自杀。”
“切，我妞儿还没泡够，酒还没喝够，说死多不吉利。”芬格尔看天，天已经隐隐泛白了，“我可是要成为美联社头牌的男人，一定要对生活充满积极乐观的态度。”
偌大的校园，安静到只有风声和两人的交谈。这很诡异，像其他人瞬间失声。
“汉高那块儿的小辈都听你的吧。昨天晚上我让恺撒把加图索家的交给楚子航了。”守夜人顿了顿，“臭小子，最后了，你听好一件事，把他们保护好，别让他们死都死的不安宁。”
第一道霞光越过地平面，两只庞大的龙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年长的弗拉梅尔闭上眼。
伊莎贝尔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她扭头，所有人都泪流满面。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突然带着眼泪溢出来，离开身体。
“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我都会陪你去，这是我们的约定啊。”
路明非，路鸣泽。
尼德霍格，伊古莫德。
“我们本就一体啊。”
我的，弟弟啊。
八九岁大的孩子怀里抱着个更小的孩子，五六岁的光景。他们浑身冰凉，睫毛停止颤抖。
为什么选择承受那股绝望的力量？
“哥哥，这样，会暖一点吗？”
“从来没有哪个混血种想过为什么龙骨十字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的样子。他们只会拿那东西去提炼贤者之石。愚蠢。”金发男人站在停机坪上，声音优雅却冰冷。
“因为打破平衡，所以注定死亡。只剩下一极，又怎么可能再次平衡？”
“历史喜爱英雄豪迈的事，同时也谴责这种事迹所造成的后果，事实证明，这世间的所有都同样愚昧无知。然而，上帝也抛弃这里了。阿门。”
他声调没有丝毫起伏，只有高订西装衣襟上的深色痕迹昭示着他的不平静。身体被抽取一部分带来的感觉太清晰，是孤独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