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毫无预兆的结束太过仓促,混血种千百年的优越,瞬间被剥夺,回归普通人的生老病死。
然而血之哀并未消散。老一代如昂热、汉高随第五个太阳纪的结束坠落,年轻者还来不及体会血统的力量,只有夹在中间的,他们体会着这种失落。
被遗弃的一代。
酒德麻衣蜷在椅子上,抱着薯片翻着手里泛黄的书。
“长腿,好没斗志啊你,干嘛学我!”同样一身家居服缩在转椅上的苏恩曦从屏幕后探出头来,眼底的青黑显而易见。
“处理你的数据吧,底下的人都要把你从这位子上掀下来了。”她并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手里她再也不可能看懂的东西。
有时候会觉得,曾经作为混血种的日子全部是被她臆想出来的,言灵,龙血,灵视,龙文,所有她与龙相关的异于普通人的“特权”被收回,如今她干净得像张白纸。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大男人瞧不起本姑娘呗,好歹姑奶奶也是哈佛毕业的,干不翻他丫的!”苏恩曦哼出个不屑的音节,缩回电脑后继续奋战。
很糟糕,龙血消失后酒德麻衣没有了曾经的柔软敏捷,苏恩曦对数字的天赋也消退很多,她需要熬夜计算以前看一眼就能得出的结果,而酒德麻衣再努力,也无法达到当初的速度。
但她们都在拼命掩饰,好像那个神出鬼没的老板还会在她们泡温泉的时候下达离谱的任务,然后她们又开始围着路明非转。
可是路明非再也不需要这两个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奶妈了,他和那个中二老板一起被埋在地下了。
“我们是被遗弃的一代,爱被剥夺,恨被剥夺,最后被忘记,没溅出一点水花。”
“长腿你要改行当诗人了吗?流□□诗人真的不多见。”
“滚!”
曼施坦因身穿黑色西装,胸前是惨白的花朵,他面容严肃,是标准送葬者的姿态,
这是卡塞尔自建校以来的唯一一次葬礼,也是最后一次。学院大厅的正墙上排放着足有九十张照片,有终身教授如所罗门王、格鲁斯、图灵这些早该去世的存在,有卡塞尔唯一的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他们都白发苍苍,或庄重或平和,老男人昂热的遗照居然也是大笑。紧跟着的是守夜人,唯一的拿得出手能当遗照的居然是他三十岁不到风华正茂的样子,和施耐德同样二十多岁的脸排在一起,在墙上有些格格不入。两侧的墙上是因任务遇难的其他专员,倒是都很年轻,看起来对未来还充满幻想。
曼施坦因一直很讨厌参加葬礼,每次参加葬礼他都要穿上西装挺直脊背坐在又硬又凉的木椅上,被固定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是当他看着一个个与他有联系的人静静地被棺盖盖上。他看着这些人逝去,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关系被抹掉。
这一次,校长死了,施耐德死了,他的恩人,他的同事,在同一天凌晨离去。然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施耐德旁边的照片。他的眼眶没有红,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很干涩。这个扔下了他妈妈的老混蛋终于不会再跑到他面前释放迟来了四十多年的父爱,他能像以前一样安静地休息了。
“末代弗拉梅尔(1872-2012)”
真是讽刺的墓碑,居然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知道他的名字。老混蛋只剩下“弗拉梅尔”的代号了,肚子里的秘密也跟着他被埋葬了。他是最后的全知者,最后也没能跳出局。
终身教授,只剩曼施坦因一个人了。他站在大厅中央,只有月光打在他背上,有种守墓的悲凉。
含混不清的歌声顺着风传过来,那是很古老的歌谣,年轻的歌者远离家乡。
“对于这个世界,我已一无所求。”
“对于这个世界,我已一无所有。”
“我一个人背着故乡走,荆棘将手掌穿透。”
“生我的人死了,养我的人死了,在没人为我指明路的方向。”
“所以我撞得头破血流。”
古德里安坐在无名墓碑前的石板上,身上穿着睡衣,头上戴着睡帽。他脸上没有睡意,还是带着天真的、灿烂的笑。他看了看怀表,然后喝了杯里的牛奶。
“明非啊明非啊,我来看你你开不开心?”古德里安拍拍墓碑,像在拍路明非的肩膀,“以后呢,我就和你住得很近了,”
无名墓碑旁有一幢小小的、矮矮的平房,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刮跑它。
“我刚刚搬来这里,好像因为太突然了,曼施坦因都没来得及把房子给我准备好。”古德里安苦恼地皱眉,拽了拽睡帽的尖。
“我之前就跟富山教员说一定不能不让人去看你,没人陪着玩儿多寂寞呀是吧?他当时还反驳我,现在好了吧,都因为他拦着我,你现在都不理人了。”
“不过啊,还好我比较聪明,明天我们开始正式上课,今天呢,教授来给你打个招呼,不要睡懒觉逃课!”古德里安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咧开嘴笑,“我去睡觉了,晚安。”
已经过了中年,身体并不是很好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从不平坦的、长满了草的小路走回他的“新居”。
古德里安还是没有评上卡塞尔的终身教授。
但他的梦里再不会出现这个画面。
“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