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交织着天光与烈火的背景下，少年的神情透着单纯的担忧和急切，哪吒看到那琥珀蓝的瞳孔里清楚地倒映出此刻自己的模样。
明明并不狼狈，也不需要怜悯。
哪吒感觉自己心乱了。
生生压住这不适的感觉，哪吒偏过头，避开敖丙的眼神，有些僵硬地拒绝：“不需要。”
这杀神眼中的迷惘不过一瞬，便很快恢复了冷硬的神情，心念一动，乾坤圈化作金镯，套在敖丙的手上。
少年一愣，微微瞪大了眼睛。
邓袍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当看到敖丙脸上的错愕时，他一扫刚刚的沮丧，很快又洋洋得意起来，心里想，看吧，这就是杀人兵器的好处了。
兵器又懂什么人情冷暖呢。
……
当晚，他们在山下森林里一处湖泊旁落脚，进行短暂的休整。
这片森林受到附近火山群的影响，土壤肥沃，植被葳蕤葱郁，生灵温顺可亲。扎营后，邓袍又自告奋勇去找吃的，其他人则留在营地，稍作休息。
哪吒脱下外衣，跳进湖中清洗身体。
月明星稀，清辉洒落，湖泊上一片波光粼粼，冰凉的湖水才漫过腰，刚好露出青年漂亮的肌肉和人鱼线。
他顺手将那件深褐红袍扔进水里，水中弥散开来大片的血渍，不一会儿便引来许多鱼类，待哪吒差不多洗净时，随手捉了几条上来。
他满身湿漉漉地走上岸，手里抓着火尖枪，长枪枪头委屈地串了几条鱼，丝毫看不出是一柄威风凛凛，曾经杀过无数妖魔的神兵利器。
小蛟就坐在篝火边，哪吒一言不发，走到他身边坐下，开始就着长枪烤鱼。
察觉身边动静，敖丙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边那人。
哪吒只穿了一件衬裤，整个上身赤裸着，曲线漂亮流畅，充满爆发力，那苍白的肌肤上纵横交错了许多伤口，有的早已结疤，有的渗出鲜红血迹，一眼便教人看出是新添的伤口。
小蛟心里默默想，明明身上这么多伤口，却不肯让我治疗，真是怪人……不过现在就算是你开口求我，我也没法给你治啦，谁让你又给我套上镯子了呢？
他转过头，呆呆地盯着手腕上的乾坤圈出神。
篝火旺盛地燃烧着，不时炸出火星，噼啪作响，火尖枪上的鱼开始飘出香味，少年脸上神色随着火焰摆动明灭不定。
他清澈温柔的声音响在晦暗的光影中：“你真的要把我送上斩妖台，接受天雷惩罚吗？”
哪吒翻动烤鱼的动作微微一顿。
敖丙半天没等到回答，心里空空落落，他还是分不清这是怎么滋味，只觉胸口发闷，十分难受。
他轻声道：“你们围攻我族所用的那些罪名，全部都是莫须有。”
“我族世代居于东泽，潜心修行，不曾与你们人族有丝毫来往。”敖丙微微抬头，看着空中挂着那一轮皎洁圆月，“大概一年前，我父王在外出游，随手救回了你们人族一个修士，没想到那就是噩梦的开始。”
“起初这修士彬彬有礼，谈吐不凡，父王十分好感他，将他带回族内养伤。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消息，知道我们一族……藏着一颗龙珠，蛟得之则化龙，人得之可飞升，便十分感兴趣，打听了许久。
等到那修士离开后不久，你们这些人族修真者就联合围攻过来，说什么我们东泽蛟族为修炼食人作恶，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起先我族还尝试解释，待得后来抓到一个地位比较高的俘虏盘问，这才知道你们要的竟是……竟是那枚龙珠。”敖丙说到此处，瞳孔不禁一缩，露出痛苦的神色，“原来都是那修士放出的口风。”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从此封神大陆上再无东泽蛟族，连最后幸存的那条都被你捉住，要押解到斩妖台上受劫雷示众，从此冤屈不得洗脱，仇恨……不得报复。”
少年说到这，无趣地笑了笑：“罢了，我真是自作多情，对一个负责押解自己的人说这些东西。”
他自嘲完，转头正好对上哪吒冰冷锐利的眸子，不由一愣：“你……”
对方盯着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抚过他脸庞，将眼角的泪水擦去，似猛虎细嗅蔷薇的笨拙温柔。
于是就着这个姿势，哪吒轻轻捏住敖丙的下巴，吻了吻他眼睛，极为认真地舔掉了那如羽长睫上所有的水光。
火尖枪倏然掉落在碳火里，溅出烟花般的火星。
……
“师兄！我打到了一头鹿，可算能打打牙祭了！”邓袍拖着猎物，满心欢喜归来，不慎撞见眼前一幕，教他目瞪口呆立在原地。
他那无情无欲的大师兄此刻正将那孽蛟拢在身下，十指相扣，两人衣裳半褪，紧紧相贴，红袍堆成一团绯云，将最关键部位遮盖住，却遮掩不住这一幕缠绵悱恻，面红心跳。
蓝色长发迤逦一地，仿佛上好的绸缎铺陈开，包裹一枝红艳露凝香。
少年听到声音，朝邓袍这边看过来，满眼茫然，火光昏黄暧昧，将他俊秀温润的脸庞生生衬出几分魅惑。
敖丙自小教养有方，被养出一颗赤子之心，气质温雅真纯，差点教人忘了，他本就是妖族，天生一副浓稠明艳的五官，唯有云雨之际，才显出这勾人心魄的情态来。
盯着那勾在他师兄腰间雪白笔直的小腿，脚趾微弓，邓袍面红耳赤，退了几步，不住道：“你们，你们……孽畜，竟，竟敢勾引我师兄！”
哪吒转过头，冰冷地瞪了他一眼：“滚。”
说罢，邓袍整个人便被无形的力量撞出数丈之远，滚落在地上。
邓袍狼狈地爬起来，满心俱是对刚刚那幕的惊撼，他结结巴巴道：“师兄，你可千万不能对这孽蛟动了真情，误了大事！”
他那冷心冷情的杀人兵器大师兄，如今竟跟条孽蛟滚在一处，这太玄幻了，不科学！明明之前还一口拒绝了这孽蛟的曲意迎逢来着……难道只是沉迷美色，一时贪欢？
邓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精神一振，正待发出振聋发聩之语，点醒他这大师兄，忽而背后阴风阵阵，邓袍转身定睛一看，竟在暗处发现了一双拳头大的硕大金睛。
经历钩吾山一劫，邓袍见到这等场面也镇定了几分，他声音渐弱，生生咽了一口口水，悄然向后退几步，这才拔腿逃跑。
“师兄救命！”邓袍身后倏然冒出一头巨型妖兽。
那妖兽满身腐尸臭味，身形魅如闪电，转眼间便追上了邓袍，就在邓袍暗道天要亡我，两眼一闭坐以待毙时，妖兽却对他视若无睹，反而朝着篝火旁的两人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