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灯初上,不论长安城内大雪有多厚,花满楼中一成不变的花香四溢,甜暖袭人。天将黑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穿一袭看似普通的锦袍,淡雅的天青色,却掩不住一身迫人的高贵,他面容俊美惹眼,神情却极是冷漠低调,让那些迎客的姑娘们眼热却又不敢下手,竟就这么眼睁睁放他进去了。
他身后倒跟着一位斯文的年轻公子,那公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见四周的姑娘们都痴痴看着他家公子的背影,于是文雅的笑笑,出声把姑娘们的视线吸引过来:“请问,我们要一处僻静舒适的屋子,该怎么走?”
房间雅致精美,只要了两壶好酒,那天青衣袍的贵公子就在桌旁坐下慢慢斟酒喝。倒是那灰衣年轻人该也是头一次来,虽是悄无声息立在一旁,眼神儿却不住地四下瞄,不时放出赞叹的光芒,十分好奇。
“笃笃笃”,突然有人敲门。
那灰衣人神色一警,上前开门,却是年逾不惑风韵犹存的花飞卿。花飞卿笑眸流转,只往屋内瞟了一眼,便把手中一张淡粉娇美的薛涛笺奉上,笑容满面朝那灰衣公子道:“今日起,咱们花满楼可以点歌听,长安一绝,公子若有兴致,不妨瞧瞧。”
这写满奇异歌名的薛涛笺,自然并非所有客人都有,更自然并非所有人都有荣幸被花飞卿亲自发帖。倒是花飞卿听说今日来了这么一个颇有来头的客人,自然要会会。
当下花飞卿话说完,便施了一礼,告辞。
那灰衣的年轻公子收了帖,眼神在那薛涛笺的上扫了一扫,并不敢及时上前递给那位闷声喝酒的公子,迟疑了半响,才小心翼翼道:“王妃果真在这里……”
此时,原本丝竹轻薄的大厅突然一寂,继而就是花飞卿柔媚却又几分爽朗的笑声:“诸位公子爷可都看清了咱们这薛涛笺上的十首曲子?”
“咱们这花满楼的新规矩便是点歌,点自己喜欢的歌,实现自己的心愿,实在是一举两得啊。这花笺背面有点歌细则,诸位大人不妨细细瞧瞧。”
灰衣公子闻言把薛涛笺翻过来,背面果然用俏丽的篆花小体写着周详的“点歌细则”,说是明码标价,却又似乎人性化。当下且不谈这精心设计的薛涛笺,只说上面的内容。
这十首曲子,头一次被点时,每首是一千两,由清歌公子来唱,同时可以满足点歌人的一个心愿,心愿价值不得超过三百两。第二次被点时,每首五百两,由花满楼头牌三妙姑娘来唱,也满足点歌人一个心愿,心愿价值不得超过一百两。第三次被点时,每首一百两,心愿价值不得超过二十两。然,第四次被点时,便骤降成十两一首,和花满楼其他的曲子价钱一样,还奉送一个价值不得超过二两的小小心愿。
当然若有几位爷同时要点,就要看谁出的价钱高了,谁出的高,便是花落谁家,愿望的价值也随之而升,却又不得超过点歌人所花银子的三分之一。
如此花哨的心思,很是别具一格。灰衣公子瞧着瞧着,暗暗咋舌,这是他们那个王妃想出来的么?他们王妃似乎不缺钱花啊,没听风冽说王爷克扣王妃的零花钱啊?不过,还真不知她和这花满楼的老板是如何分成的?
大厅内热闹非常,忽而传来一个调笑的声音:“花老板,你让清歌公子唱,他就唱么?刘某至今还未见过他呢!可别不似传言中那么美,白白诳了我们的银子!”
“就是就是,三妙姑娘咱们也都还未真正瞧过,这清歌公子价钱竟开到了三妙姑娘上头,这清歌公子有这样美?我直接点第二次,想见见三妙姑娘行不?”
却听花飞卿冷哼一声,笑骂道:“各位爷以为花某容易么?花某请清歌公子来唱歌是要花真金白银的,诸位若是不信,此事就作罢,当是花某白费了这番心思!”
“别别别,老子还真想见见那传说中的清歌公子,一个男人竟会有多美!”又有一人大笑出声。
“……”灰衣公子拿薛涛笺的手僵了僵,下意识瞄一眼他身旁不动声色喝酒的他家公子,还好,他家公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满的表情。
说他们国色天香曼妙非常的王妃是男人,这些男人真是狗眼外加吃了熊心豹子胆……灰衣公子嘴角咧了咧,再看他家公子,却又一脸平淡了,只是眼神更冷了一分。
正吵吵嚷嚷着,大厅内突然传来一把清扬的声音,似含了无尽的笑意:“花姐姐,诸位公子的顾忌不无道理,清歌今日兴起,倒愿意先唱一曲给大家听。”
灰衣公子呼吸一屏,果然,他家公子喝酒的手一顿,似再没了那份闲淡的心情,把酒盏往桌上,一搁。
花飞卿正站在大厅的高台上,台下的花桌旁密密麻麻一众又一众的人。却见二楼名为“妙音琵琶”的精美楼阁上,挂在楼阁上是白色纱幔缓缓拉开,一个美得慵懒出尘的男子,清白如玉的素颜,润泽乌亮的鬓发,泛着流光的眼眸,嘴角轻勾着淡雅柔美的笑意。
这么出人意料的现身,像是一个不小心从天上打翻的月华,堪堪坠落于此。
銮铃话不多,只说了一句,便抱着琵琶坐下,她面前的纱帘缓缓又合上。合上的一刹,才惊醒在座的诸人,群情激奋,要求把帘子打开。
所谓秀色可餐,然,这男人美得可真不似这尘间的男人啊!正失魂夺魄的吵嚷中,一阵低沉的琵琶从那“妙音琵琶”中飘出。大厅里蓦然又寂静了。
“如果时间能把我们的思念稀释了,
从此以后互不相干各自爱着别的人,
只要不遇见忽然下雨的清晨,
在起床的时候,会莫名的失神……”
一连唱了这么四句,歌声低沉,仿佛哝哝自语,并无波澜,底下的听众反应也平平。却是唱到这里,琵琶连同歌声蓦然都寂了寂,大厅里一时仿佛都是戛然而止的思绪和回忆。正有人要出声,琵琶陡然扬起,歌声也随之奔放。
像是无尽的痴缠的不能忘记奔涌而出,兜头扑来。
“说好决定要努力忘了啊,
为何还有泪停在脸颊,
你身边是否还是那个她,
取代我在你醒来吻你吗?
取代我在你醒来吻你吗?”
离“妙音琵琶”不远处,一扇雕花的窗子忽而打开,窗前负手立着一个天青衣袍的贵公子,他唇角抿紧,正无声地望着她,望着她的歌声。
“如果当时我们都能够勇敢的承认,
因为太在乎对方所以才倔强的等待着,
后来每个失眠的午夜时分,
还不愿意后悔,却忍不住会问,
说好决定要努力忘了啊,
为何还有泪停在脸颊,
你身边是否还是那个她,
取代我在你睡前吻你吗?
取代我在你睡前吻你吗?”
“妙音琵琶”前挂着的纱帘被细小的风扬起,他隐约看到她的脸颊,看到她颊上悄然的泪痕。
“说好决定要努力忘了啊,
为何还有泪停在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