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燕归来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从古至今数不胜数，达日阿赤即位可汗后，羌都过得水深火热，子民怨声载道，众人早已不满，可为着血脉、族统的传承，没人敢真正地撕破这个口子。如今萨仁的出现，便给了这些人一条最好的路径，她是萨仁，是拥有众多子民信服的莫日根可汗的幼女，是留着正统血脉的羌都公主。

得她，便可拥有得羌都的资格。

当日邓晚便是利用了这点，勾起所有对达日阿赤不满，对羌都野心勃勃的部族首领去解救邓晚的心思。她不知道会有多少个部族首领到场，但叵测的人心会证明，不会只有一人。

事实上，人性比她预料的更加贪婪。

“我这妹妹是何性子想必各位比我还要清楚。”达日阿赤正坐了几分，滚圆的肚子往外凸出，并不滑稽，因他个子高，长相凶猛，强健的身子坐在宝座上更有压迫。

“将她关在地牢是必勒格可汗曾下的诏令。”

众人闻声抬头，脸上微妙地浮现出各异神情。

既然想夺汗位的人看中萨仁，那达日阿赤便毁了萨仁。他想过直截了当地杀了萨仁，但思虑再三后发觉，比起杀了萨仁，让她背上通敌叛国的名头更好。

“岱将军，你可还记得布日固德和乌日胡斯？”

岱钦跪地上前：“回禀可汗，臣记得。”

“他们因何而死？”

岱钦沉吟片刻：“通敌叛国。”

“没错。”达日阿赤沉声道：“当初通敌叛国的人除了他们二人还有萨仁。”

“她将羌都的行军之策泄露给了晋国。”

众人目光尽是震惊。

达日阿赤见此十分受用，继续道：“必勒格可汗不忍杀了萨仁，将她囚在了东羌。”

“本想好生照顾，让她平稳度过余生。”

“谁知她是非不分，竟夜袭刺杀必勒格可汗。”说到此处达日阿赤长叹一声，并不擅长的演技虚假的悲痛了几分：“这些年她虽在地牢，但从没受过半分委屈。”

达日阿赤主动认下，一改往日的暴躁，软硬兼施道：“今日你们所见，的确是我所为。”

他声音一顿，不再言说。

刚刚展信的侍从木仁得到授意轻缓开口：“今日宫中有人刺杀可汗，查出此人正是莫日根可汗旧部阿古达木。”

“可汗念他多年功勋留其宫中，他却和萨仁公主串通密谋造反。”

“刺客阿古达木已经逃窜，现满城搜捕，烦请各位劳心，将这刺客抓回，保我羌都安定。”

达日阿赤轻咳了一声，木仁走回达日阿赤身侧。

“今日之事想必大家都看得明白。”达日阿赤做了最后的警醒，神色严肃，声音冷然，周身气场皆是不容质疑的压迫：“本汗会护着妹妹，但绝不会护着一个觊觎我汗位的妹妹！”

“你们可知？”

众人纷纷叩首。

宫中萨仁的污名扣得热火朝天，宫外市井之地也众说纷纭。人人都在窃窃私语，说得皆是上一任可汗必勒格为统一东西羌设计杀莫日根可汗之事。

酒楼高台处有纸张抛掷地面，攒动的人群伸手扬接，那黄麻纸上写得正是今日在东羌地牢达日阿赤囚禁萨仁公主的点滴。泣血的文字控诉着多年残暴的折磨，从莫日根可汗枭首示众到南定战死疆场，再到布日固德、乌日胡斯通敌叛国当场射杀。这桩桩件件只落在一个家族身上，让人无法不揣测当中是否有何隐情。

有悲悯者已然发出第一声哭诉，惋惜着莫日根仅剩的血脉经受如此折磨，怨念天道不公，好人难以长命。

雀鹰不知从何处飞来，盘旋在破败的屋顶阵阵凄鸣。

暗无天日的羌都街头尽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子民，讽刺的是，他们指望的可汗，卧在王宫醉饮了一坛又一坛的烈酒。

“阿弟，坐到本汗身边来。”达日阿赤喝得酩酊大醉，瞧见走进来的朝鲁，推开怀里的舞姬，含糊不清道：“翻遍整个羌都，也就你能陪本汗喝得痛快！”

“上酒！！！”达日阿赤吩咐完侍从，踉跄着将身子坐直：“今日想喝什么？”

朝鲁笑颜逐开地走上前，温和道：“都好，听大汗的。”

两坛烈酒摆上案台，侍从有眼色地为朝鲁斟满。

朝鲁端起酒碗：“臣敬大汗。”

达日阿赤拦下他正准备饮酒的双手，不悦道：“说了无数次，只有你我二人时不要称臣，更不要称大汗。”

朝鲁恭谨地放下酒碗，端起酒坛，敦厚道：“阿弟错了，自罚一坛。”

“好！”达日阿赤用力拍了拍朝鲁的肩膀，笑道：“哥哥陪你一坛！”

酒坛里装得都是达日阿赤命人从羌都各部族寻得最烈的酒，朝鲁不善饮酒，刚饮下几口便呛红了脸。他并未放下酒坛，忍着咳意继续往嘴里灌。

达日阿赤手中的酒坛已然饮尽，他霸气地将酒坛扔到地上，偏过头看着满脸涨红的朝鲁狂笑不止。

守在大殿门口新调过来的侍从听见达日阿赤的笑声心惊胆颤，下意识捏紧衣摆。

“不用怕，这是可汗太高兴了。”站在一旁拿酒的侍从解释道：“只有朝鲁大人来，可汗才会如此高兴。”

新来的侍从问：“怎么从来都没听过朝鲁大人。”

拿酒的侍从垂眸用余光瞥着宫殿，轻声道：“格鲁大人身子不好，不常入宫。”

“身子不好。”新来的侍从喃喃重复了遍，歪头看向还在举着坛子喝酒的朝鲁，他半跪着身子，虽看起来瘦弱，但不像是生了病的。

“仔细着你的脑袋！”拿酒的侍从警告道。

新来的侍从紧忙收回目光，畏畏缩缩地发抖。

拿酒的侍从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叹了口气：“总之你记住，不要得罪朝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