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狱府
燕北声今日话多得有些过分,蒲炀还未好好理解一番燕北声话里的含义,便听这人又接着问了句:
“你说要再想想的那件事,想好了吗?”
原本已经半醉的蒲炀,听闻这句话,脑子倏尔一冷,再被夜晚秋风一吹,醉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撑着下巴的手都有些僵硬,很慢地眨了下眼,才干涩道:
“怎的……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听了,”很随意的语气,两个人靠得很近,是以当燕北声靠过来时,蒲炀逃无可逃地对上那双黑沉的眼,幽深好似深海,他就这样轻轻侧着头,问蒲炀,“你想得如何了?”
蒲炀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转回来,目视前方,手无处摆放似地,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却是连手指都在发抖。
“还没呢……”蒲炀含糊应道,“还得再想想。”
“再想恐怕来不及了啊,”燕北声开玩笑似地说了句,“要不现在就想吧。”
蒲炀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现在吗?”
他有些想退缩:
“算了吧。”
燕北声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似地,偏头看了蒲炀好一会儿,高挑的身影被瑟瑟的秋风撑起,长袍微鼓,面带笑意,当真是好看极了。
他不知蒲炀心中所想,只是看着睁着一双冷目,灼灼望向自己的人,蒲炀大概自己也不知道,他望向燕北声的目光有多直白,喝了酒过后,那眼里的雪仿佛跟化了似的,每一寸视线都烫人。
燕北声松松抬手,长指很轻地碰了下蒲炀鼻尖的那颗痣,笑得眉眼弯弯:
“你撒谎的时候会皱一下鼻子,你自己知道吗?”
蒲炀被他摸过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烧了起来,他唰地站起身,目光漫无目的地往扫着,就是不落在燕北声身上。
“天……太晚了,我得走了,”他脖颈间一片薄红,不自在地扔下句话后就逃似地走了,玄色身影融于黑夜,连背影都带着慌乱。
燕北声沉默地盯着那个瘦削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他就这样看了许久,等到蒲炀彻底消失不见,才慢悠悠仰头,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之后的时日变得很快,恍若一瞬间的事情,世间蛊毒横行,凶煞肆虐,百姓生灵涂炭,阴司忙得要命,生死簿厚厚叠成一座山,阴官们个个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冥域一直之间比之前还要了无生气。
蒲炀几位始祖更是忙到飞起,他原本用灵识稳住的山雨村终究没等当得过来势汹汹的蛊毒,若是个例还有机会,只可惜这场浩大的灾祸遍及各个版图,实在无能为力。
何况千年祭眼看着近了,蒲炀还需抽出时间来准备祭品,千年祭是冥域千年一遇的大事,自然不能疏忽,偶尔蒲炀与燕北声、泰宁一起商议,最后他选定一株天山异灵芝,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插曲,蒲炀曾消失过两日,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燕北声原本火急火燎地四处寻人,无果之际,却见这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他问蒲炀去了何地,蒲炀没多说,只道:
“这株异灵芝实在不好找,费了些时日。”
燕北声将信将疑,可蒲炀确实并未有何异常,也只好没再多管此事。
他最后只对蒲炀道:
“以后若是有麻烦,带上福禄寿。”
很奇怪,他并未说到自己。
那段时间实在太过混乱、诡谲,千年祭与蛊毒推动所有人向前,走向那个无人知晓的未来,每个人都有着重重心事,是以他们略过了很多反常。
这是必然。
比如木荭青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阴司,比如蒲炀近来频频做梦,夜夜惊醒,再比如,距离千年祭不过三日,燕北声一个随心所欲,又将自己关在了十八层地狱。
有阴官窃窃私语:“这次又是为何?”
“那位燕始祖你们还不知道吗,稍不注意,进狱府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其他阴官听了这番言论,很有些压力,他们就算没领教过狱府的酷刑,也是听闻过的,于是纷纷打了个冷颤,不懂燕始祖为何偏偏有这样的爱好。
神色匆匆正在寻人的蒲炀路过众人,却忍不住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开口:
“你们在说谁??”
阴官们见到他齐齐打了个招呼,而后才道:
“听闻燕始祖又犯了事,被压进狱府了。”
却见蒲炀猛地变了脸色,几乎是转头便往狱府跑。
前往狱府的路阴冷而空旷,蒲炀已经许多年未像这样,愣头青一般,不管不顾地直冲狱府,只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快些,再快些,如若不是梦……
“轰隆”——
通往狱府的通天石门被蛮力轰开,蒲炀立于岩浆与狂风之中,银锁链骤然出击,将青面和獠牙两人高高抛起,再猛地砸在地上。
曾几何时高山白雪一样的小太子早已褪去成熟,穿着一身玄色阔袖鹤纹袍,革带束腰玄鹤佩钩,周身气质如若雅风,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不客气。
他冷眼看着在地上翻滚的青面獠牙二人,声音好似寒冰:
“燕北声在哪儿?”
“无可奉告!”青面拎起钉锤猛地冲向蒲炀,蒲炀一个闪身躲过,长鞭划过虚空,如若剑锋一般,将青面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