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风舞》（10）

连哭泣都已经安静

母亲喜欢贵族百合，这美丽的花朵，代表纯洁和永恒。

我将花束摆在地上，在墓前坐下，望着碑上她的遗照发呆。

如风坐在我身边，习惯性将我拥入怀内，把我额际坠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你已经逃避了许多年，不如尝试一下去面对它？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并不会困难到什么程度，嗯？”

再怎么阻止自己去依靠他又如何？每次都是一样的，在他将我的情绪扰成乱麻时，我面前唯一可依恃的人，从来只有他，在我需要凭借外来物来平衡过度倾斜的心境时，除了他我根本茫然不晓自己还可以去依靠谁。

我疲乏地将脑袋靠在他胸膛，放松自己到声音飘浮：“我不知道。”

他以指尖挑高我的脸，轻碰我的唇：“说一句，奖一个吻。”

往事如潮袭上心头，母亲美丽的脸庞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飘出，由遥远模糊而到似乎近在眼前。

“妈咪——”事隔多年，再去重提，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母亲非常美丽。”他吻我一下，“公平原则，我说了一句。”

“是，她非常美丽——”如风的唇离开我的，我继续往下，“还非常贤惠善良——”

“好了，累积到最后，我们再一次吻个够。”

“可是，她身体很差，也不坚强。医生诊断她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其实不是的，她……我妈咪……是自杀的。”

我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发觉不行，便闭上双眼，还是不行，我在刹那间泪流满面。

“……父亲在外面有了梅姨，她装作不知道，但其实什么都知道。那时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贫血非常厉害。大约是到她知道梅姨有了孩子，她再也没办法忍受。”这些都是我的推断，因为那段时间她反常地总爱抱着我久久地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边流泪边叹着气对我说，如果以后爸爸给我娶了新妈妈，记住要听新妈妈的话，要疼爸爸。

年幼的我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然而小小的心灵却由此感应到了不幸的临近，见到她流泪也跟着哭，一大一小四只手相互揩抹对方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拭不去生离死别的悲伤。

“她暗地里以一大笔钱贿赂了给她看病的医生，拿到了一种禁药，那种针药限量注射是治病的良药，但是如果遽然间大量注入人体，则会导致迅速死亡，其症状就像是猝发的冠状动脉供血不足，由于心肌急剧缺血与缺氧所导致的死亡，要查也查不出来。”

我母亲就这样香消玉殒，梅平是肇因，林智是导火线，而父亲，是杀人凶手。

如风擦拭我脸上汹涌而出的泪水，柔声道：“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你才——不到六岁吧？”

“妈咪有一本精美的日记本，记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琐事，她从不把它当秘密藏起来。我两岁的时候她开始教我认字，方式就是把日记里写的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听，手把手教我一笔一画地写。”小时候她的日记本是我最心爱的玩具，每晚必得抱着它才能入睡。

“她去世后半年左右，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了日记厚硬的封面还有夹层，里面塞着几张薄纸——是她准备自戕的计划书。她的心思非常细腻，就连死前该安排哪些假象，都列得清清楚楚。”然而百密总有一疏，她忘了毁去那几张纸。

伸手抚着墓碑上她的脸，冰凉和刺痛侵入四肢百骸，我哭倒在如风怀内。

他轻抚我的身子任由我放声痛哭，直至我的哭声由嘶哑转向长时间的低微啜泣，他用与生俱来的耐心绵密地吻去我的泪，到我完全停止了抽噎，又细致地吻净我脸上泪痕。

“想听故事吗？也是关于日记本的。”

我勉强点点头，明白他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