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故人
说来也奇怪,他们这六兄妹,长公主企图谋反,三皇兄闲云野鹤,偏爱绘制春|宫,五公主披荆上阵,无论是力气还是武艺都不输男儿,最小的十一身上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反倒他和临丽,临澈三人相对循规蹈矩。
……不,临丽与临澈这对双生姐弟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
可这循规蹈矩并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临隽甚至忍不住怀疑他是否过于固步自封,以至于其他兄弟姐妹们的标新立异才显得如此特殊。
但只要他们都老实些,不成天作一些动荡家国的妖,爱怎么特殊临隽都不会在意。
难得的坦诚相待,临隽与临柏大致聊了半晌,便叫他回府以后好生修养着了。
赵予墨一边听一边冒冷汗,总觉得临柏是在地府里头走了好几遭,才勉强死里逃生,平安归来。
他不由得后悔当时没带临柏一并出征,自己还能护他周全。可临柏却很庆幸赵予墨当时的坚持。倘若他真的离了汴北,长公主顺利夺位,他们俩一个当傀儡,一个被迫从君,日子不会比现在好过。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受伤之后临柏容易困乏,一日最多能睡上七八个时辰。现在跟赵予墨只是说了一小会儿的话,他的眼皮就又开始往下坠。赵予墨从他越来越小的音量中听出了困顿,便不再多问,安静听着临柏的呼吸变得绵长。
赵予墨至少三四日没合过眼,方才被临柏吓了好一跳,险些没晕过去,后头又因为惊喜上了头,让他精神抖擞。
一直撑到现在,听到临柏绵长的呼吸声,连日奔波的疲惫如骤然山崩,泥河奔涌。赵予墨眼前一黑,就直接着了过去。
因为心上人在身边,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不知睡了多久,赵予墨感觉到身旁有些动静。
时刻牵念着心上人的赵虎一下就惊醒了过来,他猛地坐起身寻向身侧,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
赵予墨心都凉了半截,他撩开帘账,正要下床去寻,正好和坐在桌前,听到响动回头的临柏对上视线。
衣衫半开,少年肩上的绷布解下一大半,某一块集中的位置透着颜色深重的药色,俨然是在给自己换药。
赵予墨悄然舒了口气。
“怎么不叫醒我。”他下了床,语气温和地同临柏道,“我来帮你换。”
说完,赵予墨接过药膏和绷带,动作轻上加轻。
他看着白皙皮肤上赫然斜着的一道约两指宽的剑伤,眉头都紧成了山峦,类似的伤他也受过不少次,虽然他皮糙肉厚的,已经渐渐习惯了。但一想到刀剑长锋落在临柏身上,他就忍不住心揪。
若不是听说罪魁祸首已经当场伏法,赵予墨现在定会提着把刀杀到狱里头给那个东西来个百十来刀,叫他百倍奉还!
临柏看着上个药都能上得凶神恶煞的赵虎,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抿抿唇,临柏开口打岔,小声吸引他的注意力道:“看你疲累,想让你多睡会。”
赵予墨那副要把人千刀万剐的表情这才收敛了一点。
他眉目逐渐平顺,温声问临柏:“我睡了多久?”
后者笑笑:“仔细算起来,应该睡了十几个时辰。”
赵予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愣怔。
临柏难得看他发傻,眉毛弯上加弯:“途中我起来了好几次,你也都没反应。”
还打呼噜,震天的响动,临柏睡饱了以后被这鼾声叫醒,发现床帘跟着鼾声抖动,就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偷偷的笑。
中午起床喊他用午膳,下午自己起来换药,赵予墨都没有一点儿反应。临柏瞧着他是真的累,就干脆任他睡。
赵予墨心想,难怪他会觉得这么饿。路上他一直在赶路,歇也不敢歇,但好歹也是吃了几个馒头充饥的。这会儿一觉睡过去十几个时辰,他只觉得肚子烧得慌,于是帮临柏上完药,他便唤了下人端上饭菜。
为着养伤,临柏不经常出门走动。赵予墨就陪在屋里跟他一块儿待着。
又过了一两日,孙昭忽然来报:“侯爷,人已经到了,是否现在请到院儿来?”
赵予墨随便应了一声,然后叫孙昭清开其他仆人,自己给临柏披上披风,扶到桌边坐下,才让孙昭把人请进来。
临柏本来还在纳闷,直到瞧见阿豆扶着刘医师缓缓迈入门槛,他眼睛骤然发亮,直接站起了身。
“刘爷爷!嘶……”
起身起得太快,临柏拉到了伤口。
赵予墨赶紧把他扶回,刘老头子也招手安抚着,慢慢走到临柏面前。
“一年不见,老爷子倒是没什么多的变化。”赵予墨客套道。
若不知底细,刘老爷子还当他是那个白家的大公子,现在应该会横他一眼,骂他瞎客套。可现在知道眼前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镇北侯,而那位身患哑疾的小公子是他的妻子,平南公主之后,他就不得不收敛起脾气,也客客气气地回话。
“有劳侯爷挂念,老头子吃好喝好,身体也还算硬朗。”
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当着临柏和赵予墨的面对身边的阿豆说:“这位白小公子便是平南公主了,你师傅我嘴严,一直瞒着你,今日你知晓了,得恭恭敬敬喊人家一声公主。”
阿豆见到朝思暮想的白小公子,本来还在愣着神呢,听师傅这么一说,他连忙躬身作揖,道:“见过侯爷,见过公主,小人,小人之前招待不周,请两位见谅。”
赵予墨毫不意外对方的态度转变,也很清楚老爷子这是故意在跟他们表明自己嘴巴严,不会把临柏的秘密泄露出去。
他笑了笑,探出手扶起阿豆弯下去的手,就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你我皆是故人,何必行此大礼。”
老头子听出他话里的善意,便捋了捋胡须,叫阿豆暂且退了出去,他则独自留下,为临柏诊脉。
诊了一会儿,老爷子又看了看伤口恢复的情况,点头满意道:“伤口处理得及时,也没伤到肌理筋骨,现下都开始结疤了,只是还有些虚,再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老夫给你配一副药,你喝了,能好得快一些。”
临柏一双黑漆漆的瞳倒映着老爷子的身影,里头不乏期待。
“那,您能多留几日吗?”
少年再见故人,心里高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老爷子看着他那副可爱的模样,方才的疏离微冷化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