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 控梦东京 - 汤介生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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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清晨,熹光在飞檐金殿间跳动,古木间鸟雀嘤鸣,日晷渐偏。

瓷白的宫女提着已灭的灯笼,按着既定的轨道,一步步走回隐蔽的地下仓库;御膳房内,面容僵硬的厨娘们从地下升起,开始准备早膳;朝堂外,白发苍苍的老臣们等候着,一边小声聊天,一边摸索着手中的玉笏,不知祖上哪一代传下的。

宫内,十几个彩衣的宫女,打着哈欠插上簪花,洗漱后排成一队,准备出门工作。

一个宁静如画的清晨。

只可惜几分钟后,震耳的青铜警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在古老的宫殿内炸响,迟迟不散。

他们飞呀飞,飞过瑰丽的朝阳,也飞过黑烟中的鸦群。一个多么奇怪的世界呀,姬飞轻呆呆地望着:

层层叠叠的巨楼直冲天空,朱红的飞檐雕甍彼此相连,仿佛云霞;那巨楼上是密密麻麻的小窗户,看得人眼花缭乱;黑龙在悬亭间飞翔,吞下人群后振翼而飞。远处,冰蓝色的长河上巨轮咆哮,船头是青铜雀头,将白色的浓雾喷向天空;更远处,灰色的工厂绵延千里,发出如同雷吼的轰鸣,瓷白的巨人举着重物在其中穿行,身上纱衣飞舞如云。

林光告诉他,昨晚所见的景色是帝国最落后的部分,那里临近紫薇森林,今年才得到开发允许。昨晚的人群都是建筑工人,乘坐最后一班飞龙回家。

就在此时,四艘飞龙衔巨画而来,徐徐展开――林光的脸出现在空中,额上写着八个大字:全国通缉,重金悬赏。巨楼上所有窗户都探出脑袋来,热议纷纷。

两人霎时面如土色,加速飞远。

他们耗尽燃料,黄昏时降落在一片繁华之地。此处九水通航,人口繁多,便于躲开搜捕。

身无分文的两人,只得走入当铺卖掉翅膀,换取一点碎银,又用这点碎银支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乱哄哄的老楼中一个极小的房间,只有两张破木床。

当一只皮毛脏黄的老鼠从角落里窜出来时,姬飞轻忽地一阵恶心,扶着墙干呕。林光忍住害怕,轻轻拍打他的背。

此刻,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仅剩的近百枚铜板摊在小木桌上,谁都不愿意动。

这一夜,在咯吱吱的木床上,饥肠辘辘的姬飞轻做了此生第一个梦。

梦里,彩衣宫女排成一列,莹白纤细的手指端上一道道精美菜肴。青铜钟乐飘响,朱衫舞女在金殿上旋转,梁上银笼起伏。他端起一碗浓香扑鼻的万福粥,刚拿起瓷勺――

“飞轻,”病重的母亲坐在他身边,以手帕掩口咳嗽,面色嫣红,“你出生那年,是我给你起的名字。”

“母后。”他连忙放下粥,拍她的背,凑近那一刻,她忽然在他耳边开口,声音虚弱、焦急而热切:

“一定要飞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的孩子,不该被关在笼子里!”

就在这一霎,母亲僵住了,洁白的瓷片镀上她的每一寸皮肤。她身后,银色的光芒包裹了整个世界,金殿、宫女、木屏风……都瞬间凝固成金属,一切都是银铁搭成的骨架,一个巨大精致的银笼!天旋地转,银架纷纷折断倾倒,咆哮着向姬飞轻压了下来。就在这一瞬,一双巨大柔软的蝶翼,从他背后钻了出来!

无数骨架下落,刺穿蝶翼将他死死钉在地上,银色的宫殿倾塌,掩埋一切。

姬飞轻猛地一下坐起身,过了好久,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着另一张床上熟睡的林光,少女狭长的睫毛搭在光洁的脸上,仿若莹白熹光里一朵轻柔的花,绽放于逼仄阴暗的房间中。久违的宁静涌上心头,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发现她额上满是汗水。

他跳下床,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她发烧了。

“快宣太医!”他下意识地喊,随后才意识到目前的处境,连忙横抱起林光,就要出门去找医生。

“不能去。”林光微微睁眼,每说一个字都要使上全身力气,“我被通缉了。”

他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那我去给你买药。现在国会只通缉你,不通缉我,说明他们想封锁皇帝失踪的消息。我暂时还能自由行动,你哪里不舒服,全都告诉我。”

九十三文。

姬飞轻攥着装有九十三个铜板的钱袋,走在漆黑的凌晨中。

昂贵精美的画船在头顶游荡,红笼与招牌在四周悬浮,鳞次栉比的商铺紧紧闭门,妖艳美人在阴暗的巷口徘徊,满背文身的青年游民结帮拉伙。姬飞轻还穿着那身白丝素衫,显得格格不入。

一百五十文。

他敲开每一家能找到的药铺,这是郎中开的最便宜的价格了。他握紧拳头,低头小声求他们通融,却只得到一连串白眼和哈欠。有人在关门时,朝他“呸”了一声。

他骄傲的心被轻易地刺痛了,他尽量挺直脊背,仪态翩翩地走出药铺。

这个年轻的皇帝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窘迫,一种真实生活的恐慌。他又累又饿,攥着轻飘飘的钱袋在黑夜里徘徊,像条流浪森林的家狗。他心中焦急又愧疚,责怪自己让林光淋了大雨,担忧着高烧的她;但更深层的不安侵扰着他,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为五十七文钱担忧,但现在,他心爱的人的生命,就将被这五十七文决定。

有什么快速赚钱的法子呢?在前十八年的生命里,他从来不知道钱为何物;但在此刻,满腹的经纶韬略都像是笑话。

给人抄信、卖画为生,去私塾当先生,他想了一些挣钱的法子,却都那么不合时宜。他需要五十七文钱……巷口红唇的女人向他走来,薄如蝉翼的纱衫下能看清胸前白嫩的皮肤。姬飞轻连忙走开。

一位流里流气的青年拦住了他的去路:“我叫旗子。兄弟,你需要钱吗?”

傍晚时,林光睁开了眼睛。

半裸着上身的少年坐在暮光里,取下她额上的凉毛巾,露出微笑:“我熬了粥,起来喝吧。”

“飞轻!”她撑着身子坐起,脑中混乱,“你衣服呢?”

“脏了,我把它洗了。”姬飞轻侧身,身后是两个木盆,左边是他的白丝衫,泡出一盆黑水。

“怎么那么脏。”林光嘟囔着转过头,看见一个简陋的木桌,上面有一只热腾腾的烧鸡。她猛地回头,瞪着姬飞轻:“你从哪里来的钱?盆子、桌子还有烧鸡,都是怎么来的?”

他别过眼,端起粥轻轻吹气:“我下了趟矿。”

“什么!”她激动地直起身,“你怎么能去下矿!”

姬飞轻并不接话,将粥递过去,声音平淡:“已经凉了,快喝吧。”

她并不接粥,眼圈微红,死死地盯着他黑玉石般的眼睛:“姬飞轻,你不能这么做。”

他低下头接着吹气。

“你是皇帝,流着最尊贵的血。”她的眼睛越来越红,“你不能去做这种事……”

姬飞轻沉默了。

昨天晚上,他也是这么想的;但凌晨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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