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如果不是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对一个人的怨恨能到什么程度。
几乎是一闭上眼睛,这些年不断被父亲带着去献血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那些她本来以为可以通过时间实填平的沟壑,其实脆弱的不像话,它们一边轰然倒塌,一边在她的耳边冷嘲热讽,石头是没有心的,为什么还要妄想去和平相处。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在心里脑补那位没见过面的生母应该是个怎样性格的人,看着那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结合二十多岁便被父亲欺骗的经历,难以想象她经历过怎样的人生磨难。她在梦境里看到照片上的人活了过来,她站在她面前,还是如同照片上那般年轻漂亮,她看着她,叫她:
“宫芽,我找了你很久,为了你,我连命都不要了。”
“你跟我走吧。”
梦境里那一番及其真实的画面,一直紧紧纠缠她的说辞,那些思念和怨恨,紧紧束缚着她的人生,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从这样可怕的牢笼里挣脱出来,她努力张开嘴巴,竟然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梦境里那种感同身受的难过和无奈,在醒来之后好一会儿还紧紧围绕在心里,宫芽大哭不止,被闻声进来的简关垣抱住,安心拍了拍她背脊:
“放心,我在,我在这。”
“我想要去见我妈。”
宫芽的嗓音带着哭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种想要去面对事实,却又不敢去面对的心态,无疑是一种折磨,连在梦境里的那个人也变得狰狞起来,一瞬间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如果不是被简关垣抱住,她甚至都不知道要不要在这里待下去。
简关垣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本想从外面打一盆热水给她擦汗,结果刚刚离开床垫子就被她死死揪住衣袖:
“你别走,就留在这儿,我害怕。”
她害怕他一走开,自己的人生便再见也不到光了,他就像是她生命里那唯一的一根稻草,害怕他离开自己半步,害怕他会因此而丢掉她。
她一直都那么脆弱,渴望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宫芽如愿以偿,枕着他的手睡了大半夜。直到她再一次迷迷糊糊的从梦境里起来,发现窗外早已天光明亮,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早上六点,她还没给余孟川发消息安排见生母的时间,转过身去找手机,这才看到睡在自己身侧的简关垣,昨晚不知道被她的哭闹折腾了多久才入睡,这人的手臂还放在枕头上,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她小心翼翼把脑袋挪出来,先抬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这才小心抬着眼睛打量他。
昨晚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经过一晚的沉淀终于有了松一口气的时候,回想起昨晚他对自己照顾,宫芽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像只小猫一般,小心翼翼往他那边蹭了蹭,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便觉得安心。
这一瞬间,她觉得天塌下来这样的大事,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一定会平安无事。她厚脸皮的蹭暖,却被简关垣一包抱住,往她脑袋上拉上棉被,捂在被子里,宫芽抬手乱抓,被他一把揪住,凑到她耳边问:
“你属猫的。”
宫芽被抓了个现行,好在被子里漆黑一片,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唔了一声,摇了摇头,被他翻身一把压住:
“哭完了以后,是不是觉得哪怕是天塌下来,也可以解决?”
女孩子就是那么可爱的生物,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只要雨过天晴,便又是那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宫芽把被角拉开一点,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害羞把目光落过去,嗯了一声,又听到他在她耳边叫了一声“芽芽”,她羞于他开口喊她的昵称,红着脸看着他的眼睛。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丝丝光亮,她看到他眸子里映照着自己的影子,他的眼中有光,似是一团温暖的火光,整个世界都在变得明亮起来。
他说:“哪怕这个世界在下雪,芽芽,我永远是你的太阳。”
所以不要害怕和退缩,我愿意做你生命里那唯一的一个太阳。
――
宫芽选择去面对那些完全陌生的家人。
简关垣选择一直陪伴着她。
宫芽的妈妈余宴秋就在本市的一家疗养院里,这些年全部交由余孟川的爸爸全权照顾,宫芽带着简关垣去疗养院看望时,已是傍晚六点的时光,夕阳还挂在天边,泛着些微弱的橘红色。
和同龄人比起来,今年不过四十多岁的余宴秋十分苍老,已经白了一大半头发,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分神采,就像是一个空空壳子,连他们进屋都不知道,后来,余孟川让他们呆在门口,他走到余宴秋身边蹲下,说了好一会儿才扶她起来:
“姑妈,这就是你女儿,我帮你找到了。”
余宴秋平日里总是疯疯癫癫的说着胡话,今天却格外的安静,被余孟川带着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敢抬起头,摸了摸宫芽的脸颊,那时候她才出生没多久,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了,但仅仅只是用手触碰到他,余宴秋便已经捂着嘴巴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的说道:
“我……是我的女儿啊。”
“我总是能梦到你,梦到你和你爸爸。”
母女分别的那么多年,除了生活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对这个女儿的无限思念,余宴秋表现的有些惊慌失措,赶紧跑去柜子里翻箱倒柜,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宫芽做梦也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母亲相认,也有些无措,她走到蹲在地上的余宴秋身边,于心不忍的打断她的自言自语,问她: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我想送给你的东西。”
余宴秋精神状态有时候并不是很好,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有时候又很清楚,总是和余孟川说起自己的曾经,她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盒子,她塞到她的手上:
“我很久以前就想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宫芽满是疑惑的打开盒子,在看到里面的物品那一瞬间,她的眼泪也随之下来,那里面装的,是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小婴儿的衣服,像是被人折叠过无数次,连布料上的花纹都看不清了。
余宴秋双眼无神,却满是高兴的催促她:
“妈妈给你买的,穿上给我看看。”
宫芽一边蹲在地上掉眼泪,一边抬手捂住嘴巴,难以想象这么多年这人是怎么在这里度日如年,思念成疾的。余宴秋看她一直再哭,却不看自己的衣服,又催她:
“我女儿那么漂亮,绝不能浪费那么好看的衣服了,你快去穿啊,愣着干什么?”
宫芽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哽咽着说了一句:
“妈,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穿不下了。”
似乎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余宴秋推了她一把,连连摇头:
“不,我的女儿不会长大的,我还没有老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梳子对镜梳妆,神态举止就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我啊,可是戏剧院的一枝花儿,以后是要当大明星的人。”
作为余家最得宠的小孙女,余宴秋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哥哥的宠爱,爸妈的呵护,哪里能接受自己已经人老珠黄的事实,对镜梳妆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要重复几次,余孟川把宫芽和简关垣带出来,到了走廊上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