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丸子
红糖丸子
漏夜钟响,皇城中的所有衙门皆已下了衙。
大理寺牢房燃着几盏微弱的烛灯,一派寂静之下,铁链撞击声清晰传入耳中。
一桌狱卒正酣畅地饮着酒,听到这几声不安分的嘲杂,相互对望几眼,放低了声:“这大半夜的,又在闹什么?”
一人仰头饮了一杯酒水,揶揄道:“他们褚家养得这么多条狗,也终归有一条能落得我们手下,这漫漫流放之路,明日便要上路了,也不知他还在闹什么?”
“你是真醉糊涂了?褚太后明摆着要保他,等风头过了,寻个地方隐姓埋名,便又可大摇大摆地高枕无忧了。”
众人只能默默饮着酒,眼中满是不甘之色。
可世间之事本就不公,更何况于上位者眼中,又有何道理可讲?
褚安得知他只是区区流放之罪,这几日更加猖狂起来。
因为他敢肯定,他只要出了大理寺,父亲和褚家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不过是死了几个卑贱的女子,朝廷迫于褚家之势,定然是不敢动他的。
他可不要跟周围关的这群短命鬼去那遥遥千里外的苦寒之地。
“这种叫花子都不吃的馊饭也敢端给本公子吃?”
他一脚踹翻两只装着饭食与水的碗,朝着门外大喊,“你们这群走狗,待本公子出去了,定饶不了你们!”
狱卒早已习惯了他的喊叫,再也不理会里头传来的嘶吼与谩骂。
从外走进来的人身形挺立,深邃而黑亮的目光透出一丝幽芒,俊郎的侧脸染上晦暗的灯影,愈显傲气与凌厉。
一袭玄色衣袍在游摆之下带进一阵萧瑟的冷风。
“世子。”
一众狱卒齐齐起身,恭敬拱手行礼。
谢临意神情淡然,径直往关押褚安的那间牢房中走去。
“识相的给本公子热壶好酒来,待明日我出了这破地方,兴许能饶你们一条贱命。”
褚安背对着铁门坐下,依旧满口的倨傲狂言。
“吱呀”一声,狱卒匆匆打开铁门,褚安被吓了一跳,即刻从地上弹起。
可下一瞬对上谢临意冰冷的眼神,他立马浑身一缩,终于住了口。
那一脚踹得他心口如今还疼,他眼神四下游离闪烁,双脚不自觉往后退缩,“你……你想做什么?”
“要喝酒?我送你去地下喝如何?”
谢临意手中长剑出鞘,寒光四起,阴风划过的猝然间,只闻一阵清晰血肉撕裂声。
“啊——”褚安跌落在地,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额间冒汗痛呼一声。
见谢临意依旧执那柄染上殷红的剑向他逼近,他涕泪咽入口中,慌不择言道:“别杀我,别杀我,谢霁,你看在当年我们同窗的份上,饶我一命,别杀我……”
褚安从前在国子监读过几个月书,与谢临意三人正是同窗。
圣贤书读到正直之人心中大有裨益,亦是世间君子的立世之本,可读到褚安这种人的肚子里,委实是脏污了圣贤之道。
谢临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狰狞痛苦的面色,声音冰冷疏离且透着深深的震慑,“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食不过三餐。不论庶民与王公、男子与女子,都一样活这熙攘世间,堂堂正正为人,你有什么资格去轻视他人的性命?”
“这世间,唯有你们这种人的性命才是卑贱至极。”
褚安吓得不敢擡头,脸色惨白扭曲,嘴里依旧喃喃重复,“别杀我,别杀我。”
“你也会怕死?”
可被他害死的那些无辜之人,她们也怕,谁又曾放过了她们?
谢临意本来也没打算放过褚安,褚家若能在流放的路上救他,他也定能先一步杀了他。
可如今褚家亲自动手,他也省的脏了自己的手。
且这个深藏的细作,若身份不早日揪出,恐后患无穷。
可惜褚安自以为依靠褚家便能胡作非为,怕是死前都想不明白,他的依仗与至亲,竟会舍弃了自己痛下杀手。
褚安抖如糠筛,退到墙根坐下,双脚颤擦着地面。
谢临意不予理会他,转身离开了牢房。
“吩咐他们,今夜将牢房外的人全撤了,在暗中留一批人时刻注意一切动向。”
跟在身后的人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应下:“是,世子。”
夤夜,一道黑影幽幽闪入大理寺监牢。
只见酒桌上横七竖八地趴着几个烂醉如泥的的狱卒,来人不费吹灰之力一路畅通无阻。
褚安龟缩在墙角,蓬头垢面几近疯癫,干涸的血迹糊在伤口,血肉粘连。
门外落锁声传来,他下意识颤抖着身躯,用杂草盖住面部。
“别杀我,别杀我。”
“大公子。”来人蒙着脸,发出一丝深沉粗重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