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衰草(一)
天低衰草(一)
回到茗玉轩后,几架天梯与梁木横在门前,正门口挤满了人。
这些人面相生疏,皆着短衫灰褂,身姿健硕。
芮娘不明所以,还以为这些人走错了地方,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啊?”
凌玉枝打量着他们的行装,想到昨晚裴谙棠答应她今日一早便帮她找人,心思活络一转,当即明了这些人的身份。
客气道:“可是兴安铺的各位师傅?”
领头的男子敦厚一笑,应道:“正是,几位姑娘是此楼的东家罢,我等一大早便受一位姓裴的年轻公子之托,来城东茗玉轩修缮。”
男子身后跟着十来个健壮的伙计,看样子等待多时了。
“正是正是。”凌玉枝将人往里面请,“快请快请,手上一些事耽搁了,让各位久等了,不如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必了姑娘,我们赶着干活,劳烦各位姑娘带我们上去看看。”
这行人看过坍塌之处后即刻开始着手清整,远处又是一批举着天梯的陌生男子朝茗玉轩而来。
“又有人来了。”贺菡真喊道。
江潇潇望见人影,从楼上奔下来迎,“是同源房的师傅罢?”
“江姑娘有礼,谢世子点了我们同源房的二十位匠人,前来茗玉轩修整。”
“快请快请。”
“这么多人?”芮娘惊掉了下巴,上回盛香楼与聚品斋翻修新间,也等闲请不起兴安铺与同源房的人。
她凑近调侃,“你家谢世子与你家裴大人可真是财大气粗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人这般多可会分工不均?”
“哎呀你管他们呢……”凌玉枝打了壶水欲去后厨烧,微风撩动光彩耀目水晶帘,明亮的笑声被遮掩了几分,“俗话说,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人多岂不是更好,事半功倍。不出一两日,此楼必定焕然一新。”
芮娘找了个坐随意坐了下来,暖阳照得人惬意舒适,她眯眼叹道:“话虽如此,到时该如何分工钱?”
江潇潇坐在她身旁,往上一指:“你朝楼上喊一嗓子问问呗。”
芮娘果真仰起头,拉长音调:“师傅——工钱怎么算啊?”
浑厚的男声回应:“姑娘放心,雇我们来的人已经付过工费了。”
“真好。”芮娘指尖缠绕着江潇潇衣裳上的裙带,眨眼问她,“潇潇啊,你日后是不是要当世子妃了?”
江潇潇将裙带抽回,轻拍她:“你就会取笑我。”
“这如何能算是取笑,我可没这个福分,想都不敢想。”
对面人满为患的珍味楼走出来一袭青蓝色人影,正于门前焦灼地左顾右盼。
“姜老板。”江潇潇摇着芮娘的双肩,招手示意,“她在这!”
姜桌青遥遥望见想寻之人后,终于长舒一口气,却不敢高声语,低声讨好恳求道:“芮娘,你能回来一下吗?沈老板送来蔬菜瓜果,欲把这几日的账目结了,昨日的账本你放在何处?”
“笨死了,不就在那梨花木橱柜上吗?”芮娘索性起身往回走,“算了算了,且让我回来找。”
楼上木屑飞扬,沉闷落凿声此起彼伏,土沫灰尘湮没在日光中。
贺菡真喜滋滋下楼,为她们通报着进度:“阿枝,潇潇,他们动作可真快,这才不出两个时辰啊。我看我们再过个两三日便能开业了。”
凌玉枝将这座茶楼里里外再次环顾一遍,雅间净室,流水竹石,别的茶楼该有的风雅意象这里一样都不少。
往后倒是还可以再添置几样,或者她们自己设计风格也行。t
暖阳洒落满室,心间也格外明敞几分。
她置身其间,不免感慨万分。
当初初来乍到,她身无分文,只能寄人篱下。
后来遇到了这么多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她居然能在熙攘繁华的燕京当起了东家。
她满腔干劲汹涌:“我也想能早日开业,早日赚钱。”
***
昨夜三更,淮州知府郑宥一封奏书传回燕京,所奏报之事令满殿朝臣哗然震惊。
原是今岁淮州乡试,有一落榜学子怒指淮州学政罗文新贪墨受贿,私下高价售卖试题。
其余落榜学子心怀不满,群起攻之,于罗文新府邸外拦下官轿,一拥而上将堂堂一州学政殴打至伤。
淮州宁德县知县叶启良派衙役阻拦,也被满街学子指与罗贼沆瀣一气,一并愤涌殴打。
每年各地乡试落榜的学子心中郁闷,酒后闹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已是习以为常。
可今年淮州一事不同寻常,连一州知府都压不住事态之严重,急忙递了折子回京,请予圣裁。
原是罗文新遭此大辱,羞愧难当,第二日一早竟在家中悬梁自尽,知县叶启良也于次日被发现自尽于书房之中。
这二人一死,关于乡试舞弊泄题一事越闹越大,淮州上下满城风雨,落榜学子更是不肯罢休,竟舞刀弄棍拦到了府衙门前。
淮州知府与布政使唯恐这批人伤及百姓,无奈之下只好暂时羁押闹事的学子。
可此举并未能平息事态,身在狱中的其中一名学子当夜撞墙而亡,死前还留下一纸书信。
信上斥淮州知府滥用职权,无故扣押百姓,于狱中严刑逼供,并指他也与学政罗文新勾结相护,收取不义之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