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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飞絮(六)

人如飞絮(六)

荀婧雪也已经起身梳整好,她一身素净衣裙,单螺髻上只插了一根青绿兰花簪。

与同龄姑娘家不同,她一贯不喜张扬艳丽,习惯了简朴素雅。

想起昨夜与褚荇玩的飞花令,还有两人谈及的那些诗文的见解,她便觉心间有一道柔软的暖意淌过。

这还是初次有人以朋友之名真心待她。

可不知道为何,她虽心中欢喜,但整夜惴惴不安,一夜都未安然入睡,以至于今日面色不大好。

“荀姑娘可曾起了?”

褚荇敲了敲门,声色全然不同寻常的恬静平和,反而夹杂着些许急促与慌张。

荀婧雪怕她是有何急事,立即起身打开门,扯起一丝笑看着她,极力让话语连贯:“多谢……多谢褚……褚姑娘……的款待,叨……叨扰一夜……我……”

她该回家了,不然父亲该要担心了。

“荀姑娘。”褚荇拉着她微凉的手,她的手瘦得轻而易举触极骨节。

褚荇眼底一黯,声音颤抖,“你不能回去,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父亲的心性,听到荀颜死了,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父亲对人对事心狠冷酷,他把荀婧雪留在府上实则是为了拿捏控制荀颜,就连那桩荒唐的婚约,不过也是一早筹谋好的幌子罢了。

荀颜一死,荀婧雪便再无用处。

父亲疑心重且行事果断干脆,是断不可能留她的。

荀婧雪若这个时候回荀家,被父亲的人发现,定会料她知道些什么……

褚荇全身僵麻,她不敢去想。

她若能早点识破,早点看穿就好,如今,她竟也成了助纣为虐的害人之人。

“啊?”荀婧雪睁大了眼,同时那丝难安之感又渐渐涌上心头,她平复着呼吸,清澈的眼眸还闪着光亮,“褚……褚姑娘……可是……可是还有事?”

褚荇紧涩的双眼中隐隐有泪水围堵,看着荀婧雪,声色暗哑,“荀姑娘,你的父亲,获罪了。”

荀婧雪愣了一瞬,脑海中闪过整片空白,只听见清冽的风声刮过耳畔。

她细长的指尖微颤,连最后一丝热意也化为刺骨的寒凉,那惶恐之感,终如一只无形手掌,包裹围困住她全身的沸动。

“我……我要……回家。”

她手足无措,迈着踉跄无力的步伐往外走,泪水如珠般滑过脸畔,滴在蠕动的嘴角与清瘦的颈窝,最终在淡白的衣襟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荀姑娘。”褚荇紧紧拉住她一只手,滚烫的泪珠滴在她手腕,便如火热利刃划过她的心头,“你听我说,你不能回去。”

可望着荀婧雪朦胧的泪眼,她又一时顿住,不知道怎么说,说是她与她父亲害得她家破人亡吗?

可事实不就如此吗?

她帮着父亲骗她,留下她,一夜之间,让眼前这个瘦弱的姑娘失去了亲人。

可她终究没有那样说,她私心不想荀婧雪会怨恨她,“你父亲昨日将你送来,实则是意识到自己将要获罪,为了不牵连到你…t…”

褚荇咽了咽声,眼眶通红望着她:“为了不牵连到你,将你送来避难,官府的人还在你府上,你现下回去,必定要遭受牵连。你不能回去,不能辜负你父亲啊。”

“可我……我怎能……我怎能……”荀婧雪几近失声,任凭泪流。

她想说好多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娇瘦的肩膀随着啜泣声止不住的抖动。

从记事起,就是父亲一直在她身边,教她读书习字。她口音不流利,父亲从不肯让人说她一句,总是耐心地一遍一遍教她。

十几年来,父亲为她操心担忧,有时整夜都睡不着。

在她心中,父亲虽有时严厉,但却是她心中最珍贵与亲近之人。

她如今,怎能不去看他一眼……

褚荇胸前紧闷,仿若被千钧巨石相压,喘不过气。她把唇瓣咬得浮肿生痛,依旧紧紧拽着荀婧雪的手。

她不能再看到她有事,趁父亲还未回来,她要把她安全送离这个是非祸乱之地。

“昨夜你睡着时,你父亲托我们照看好你。”她每说一句话,话音便弱一分,视线也多模糊一点,“我们是朋友……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就不能反悔,我会让你安全的。”

“你父亲也希望你健康顺遂,自由安乐。”

她扣住荀婧雪的双肩,与她久久对视,直到她清晰的面容又在她眼中化为一道虚影。

荀婧雪泪水枯干,无助地埋头在她臂弯,哽咽只剩破碎凄楚:“我该……我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恨自己说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秋风萧瑟,带来铺天盖的薄凉与凄冷。

褚荇迫使自己冷静,鼻尖却依旧酸涩万分。

那被她拥在怀中的姑娘,怎么能这么瘦,瘦到她能透过那点骨肉,感受到她恸哭时浑身激烈的颤抖,就如千万根细针扎过伤口,锐痛难忍。

“别怕,你父亲说希望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你家中,可在外地还有亲眷?”

荀婧雪话音嘶哑:“我的……我的外祖……在同州。”

“那同州,是你能去之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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