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腊月见底,敖州的风便更无情起来。
王棠之无声无息地消失,一开始并无人发觉,但过了大半个月后,尤其是到了快腊八及正月元日前,议论便如止不住的开水沸沸扬扬地闹腾。
幸好容周历及时撤兵回防,在元日之前回到了敖州大营。
这位历经两朝、身经百战的老将回到敖州的第一天,没搭理随驾出征的文文武武,只是孤身一人径直提到杀到了大帐门口。
“容将军,这是大不敬!”
容周历还没能冲进去,就有一堆守门太监团团围住了他。
“起开!”容周历铁甲在身,手臂打在为首的太监身上发出结结实实两声巨响,一声是敲响太监胸口疑似断了根肋骨,一声是太监摔在地上疑似折了尾骨。
这么大动静下,谢思安只要没聋绝对能听见,可容周历大喊大叫了好久,谢思安并她近身的倚华都端坐在大帐内毫无动静。
华鹊此时也在熬夜,药水咕咚咕咚地沸腾着,显得皇后的安静分外扎眼,他擡头瞄了眼那主仆两的颜色轻轻挑了挑眉后,主座上终于有了动响。
倚华:“华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华鹊打开药箱,答:“微臣为皇后配个枇杷露,冬日寒风凌厉,还是要保养着些嗓子。”
这华鹊阴阳怪气得,惹得谢思安嘴角含了些笑意。
她抿了口热茶,还是没说话,朝倚华挥挥手。
倚华心领神会,端着一木盘走到华鹊面前,竟然是问他要药。
华鹊无奈揉了揉眉头,从药箱里取出一瓶新配的枇杷露放在上头,伴着外头不停歇的吵闹声,华鹊又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情愿喝苦药也不……”
恰在此时,容周历把所有守门太监都打翻,冒天下之大不韪闯了进来。
华鹊回首,只见已有带刀侍卫跟着杀了进来,领头的人看着有些年纪,只是面生,似乎从来没再宫里见过。
谢思安捏着药瓶,冲着那人摇摇头。
那人刀刃架在容周历脖子上几要逼出血珠来,看见谢思安的示意,他极为不甘却还是从了,“属下遵命。”于是一众带刀侍卫皆收刀肃立。
容周历向身后看了眼,并不在乎。“皇后娘娘!我有话说!”
谢思安拧开药瓶塞子,冲倚华动动食指,接过一只玉碗倒出整瓶的枇杷露,“寒风呼啸,本宫赏大将军一碗清心静气的枇杷露吧。”
“我是武夫,听不懂您的弯弯绕!”
那领头的带刀侍卫低吼:“放肆!”
谢思安又一次用眼神制止了他,并朝倚华吩咐:“带他们去外面吃茶,天太冷,你再叫御厨烧点热汤分给大家,要鱼汤。外头守门的内官们也一起吧。”
倚华称是,走到大帐厚重的绒毯帘子前,比了请的手势,那些人便默不作声地鱼贯而出。
华鹊想浑水摸鱼跟着一起,架不住谢思安眼尖提前叫住了他,“华太医且留步,大将军身上各处陈年旧伤,总得看一看。”
除了感慨自己命苦,华鹊别无他法,他t提着药箱走到容周历身边,不情不愿地说:“大将军请坐,让微臣给您瞧瞧伤,看您走路是腿上不利索吧?”
容周历反手一个耳光打在了华鹊脸上,“呸,奸臣,你也要治死我吗?”
华鹊医术虽好但身板却弱,被这一大耳刮子抽过去差点没摔着,不过容周历不在乎,他骂骂咧咧嘴上没句干净话,恨不得把谢思安里外都剜了才能解气。
“好你个皇后,谢方冲不是个东西你也不是啊,你们谢家各个谋朝篡位!先害死王大将军再害死王棠之,他们老王家欠你们的啊,你们非逮着王家祸害!”
即使威震三军,容周历还是王家奴生子出身的容周历——谢思安微微哂笑,在心中感慨——要知道司马轲卧病不起的消息已经传到容周历耳朵里至少半年了,看他刚才嘲讽华鹊就可知,他对其中关窍一清二楚,可这大将军从来都一言不发,连陪同谢思安巡视眉江各处关隘时都没提过半个字。
现在王棠之消失不过二十天,容周历就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样团团转,要不是已过半百被磨出了些经验和忍耐,他或许已经直接抄刀和谢思安拼命了。
“他没事。”
容周历气得直跺脚,“皇后娘娘,别和我这个粗人绕弯子,他去哪了去哪了!”
眉江九曲十八弯,亲征的大营在敖州险峰后的安全地带,容周历自己则带前锋精锐在敖州的眉江要塞,他本每三日和王棠之有一封信联络,在三次未收到后便派来人查探,结果就得到了“小王大人失踪”这个令他晕厥的消息。
可这还不是全部,深入探查后,容周历是真的晕了过去。
王棠之不止是失踪,他在军中的亲卫还有许多被调回了洛京被用陌生面孔或谢氏旧属替代——这就意味着他不是外派而是被清洗。
“他们司马家怎么不是东西我都知道,你们……你们干什么我都装傻就是,可现在……”容周历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往下说,脸涨的通红后吐了句,“这驴还没上树呢,您可不能现在就卸磨!”
“我说他没事就没事。”谢思安晃晃手里的玉碗,颇为无奈地叫了声那半张脸肿红的华鹊,“华太医,大将军这嗓子就是在冬日受寒,都不会说话了,你把药喂给他去。”
谢思安一边伸长手臂递上玉碗,另一只手给华鹊比了个“扇回去”的手势。
华鹊本就不良善,得到暗示立刻端上药碗回身就扣在容周历脸上。
接着,便是谢思安的厉声呵斥:“还以为大将军被小王大人指点后学会了学乖了,知道如何两眼一抹黑不多管闲事了,结果到了半点没憋住,擅离职守擅闯大营,你可知道这两条便可抄家灭族吗?”
“我没家没族的,不怕!”
“跪下!”
“皇后娘娘,您听我说啊!”
“你本是王家家生子,未从军前籍单上无姓只得一奴人诨号,若我偏要追究你满门,我就往他王家追究!”
容周历被谢思安神奇的思路震惊到,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回忆起谢方冲当初横冲直撞不讲道理权倾朝野的德行后,才不寒而栗浑身发颤地屈膝下跪。
“我……我……”
见容周历跪下,谢思安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于是放软了口吻,“我知道大将军疼爱小王大人,但尊卑有别,本宫,呵,朕也是要脸面的,您这样贸贸然跑进来闹腾,置朕的脸面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