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旧民隔层膜
随着寺里前来求助的风寒病患越来越多,温元和沐春他们之前上山采的草药告急了,温元马上传书回温府求助。
这回来的还是温经悦,但是又多了一个温玉章。细算起来兄妹俩已经大半年没见了,温元上山时,温玉章还在外地,连送行都没在。
彼时温元正在寺里给病患喂药,听到有人叫她,回了个头,当时眼睛鼻头就红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从眼里滑落出来。看得温玉章跟着鼻子一酸。
“哥哥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温元带着温玉章找了个能说话的安静地方。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好意思说。这么久了也不见往家里写信,要东西了才想起我们。”温玉章嘴里说着责备的话,但面上一点责备样子没有。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温元,开心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真的责备。
“长高了些,也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东西?”温玉章这话不假。
相比离家时,温元长了好几公分,人确实也瘦了。本来肉嘟嘟的脸如今都可见棱角了,配上素青衣和白玉簪,气质变得清冷。
“哥哥怎么说话跟阿娘一样?我每日都有好好吃饭呢,还帮着扫地抄经,身子强健了不少。现在再走寺前三千阶,铁定不喘了。”温元觉得奇怪,怎么个个都说她瘦了?她自己觉得现在的身体可比在府里时好多了。
温玉章没有反驳,他知道温元所言不假,看她红润的脸色就知道了。
“寺里不能见荤腥,我这回带了些灵芝燕窝人参,都是阿娘辛苦收罗来的。有空闲的时候让阿穗做给你吃,不然你这不禁风的样子,阿娘看到又得心疼。”温玉章难得可以见一回温元,不免唠叨了些,“如果炭火衣服不够了,记得写信下山。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没看这山上山下的,,风寒的人都快多到没地躺了。”
温元一听到哥哥提阿娘,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快憋不住了。她来寺里大半年了,府里都没什么人来过,一问就是忙的抽不开身。二姐倒是偶尔还会送点东西来,可每次也是只见东西不见人。
温元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什么洪水猛兽了,怎么一个个的避之不及。可是马上她就听到哥哥说山上山下的风寒病人多到快没地方躺。.
她心里一紧,原以为这山上的病人已经够多了,寺里几个大殿都腾出来地方还不够,哪承想山下还有。
温元是从后世来的,深知传染病毒的可怕。这一下出现这么多风寒病人,要真是感染了什么传染性病毒,那就糟糕了。
盛夏湖州死的人尸骨还没寒呢,要是这回再来一遭,不必外力,大启自己就会先起内乱。
温元想到这些,只能暂时把自己的私人情绪收起来,问明白这事才要紧。
“哥哥,你刚才说什么,山下还有病人?”温元迫不及待追问。
“唉,今年真是多事之秋。”温玉章以为温元会追问母亲的事,没想到她对病患更加关心,也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城内没事,城外情况有些糟。特别是山寺下周边那几条村子,哥哥来的路上,见那些人比这山上情况严重多了。”
“为何会如此,朝廷不管吗?”温元想不通,但听温玉章说这情况只存在几条村子间,并没有蔓延,应该不是传染性病毒引起的,也就放心了些。
“出事的都是接收了流民的村子。”温玉章点到即止。
他是今科探花,虽然今年的科举是史无前例的。状元、榜眼、探花和其他进士既没有游街也没有琼林宴。他们甚至在名次出来好一段时间里都没收到朝廷任命,就像是被集体遗忘了一样。
可流民乱和大军北上之后,朝廷人手紧缺。很快就有人想起了这批被遗忘的新科进士,于是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被赶鸭子上架一样有了自己的职位。
温玉章这个前三甲,自然是进了翰林院镀金。也正是因为他进了翰林院,才知道朝廷有多无可奈何。
这次大范围的风寒,朝廷不是没想过办法。可是钱粮、草药都得紧着前方战场,能留下来的不多。
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熬些没什么大作用的汤药,在几个村子里到处分发,药只不了病,至少能治恐慌。
“哥哥,这样......”温元跟温玉章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温玉章边听边点头,温家家训一直是达则兼济天下。之前流民刚进城时,施粥最多的就是他们家,如今又出了这档事,自然是能出力就出力,说不定还能帮温元积点福。
温玉章和温经悦二人很快就背负着使命下山去了,温元忙了一天,终于也能停下来歇口气了。
“师父,寺里病患这几日都陆续康复,您是不是可以空出手来了?”晚膳桌上,温元边埋头喝粥边打听了起来。
“嗯?”悬曜掰馒头的手没停,且看他这个小弟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听人说,山下还有不少病人呢,他们不知道是不是病到连上山求医的力气都没了。”温元捉摸不准师父态度,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要不师父您发发善心,带我们下山看看吧。”
悬曜手里大馒头还没掰完,不急着回温元的话,这可把温元急的碗里的粥都不香了。
“师父早就想好了,说后日就带我们下山,到时候可以把寺里好转了的人一起送回去。”沐春见小师妹丧着张脸,好心提醒。
“师父你怎么能这样?”温元一听完师兄的话就知道自己被耍了,撅起嘴声讨悬曜。
“为师可什么都还没说。”悬曜笑着继续吃他那怎么也掰不完的馒头。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第三天。
这日天气是难得一见的好,蓝底铺着白团,还有太阳,照的人似乎都没那么冷了。
因为浮山寺前的三千阶太长,身体刚恢复的大多数人都没法走完。所以温元提前安排好了车马,一趟趟地把人往下拉。
能落到生病了还要拖着病体上山找悬曜大师看的,都是贫苦人家。他们活了大半辈子,别说马车了,连牛车也无缘坐过几回。
这病一回,回家还能有马车送,是他们万万不敢想的好事,直呼温元是个活菩萨,会医术不说,心地还这么好。
一路上气氛都挺好的,大家病消了,坐了马车又新奇,少不了多聊几句。
可一到山下村子,温元就傻眼了。这村子哪还像人间,分明是地狱。
村道上一个人都看不到,家家关门闭户。染了病的在里面痛苦哀嚎起不来,幸运没染上的,怕出门就不小心招惹到,也不敢出门了。
一起下山的村民见状也纷纷辞别,急着回家看看自己的亲人朋友。这下本就安静的街道热闹不过一瞬,就又重归了安静。
温元一行人绕村走了一圈,入耳都是哀嚎痛苦,听的悬曜师徒是一路拨珠、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最后温元在村口站着不动了,她要等外援。
她发现这村里现在存在的问题不止是风寒,还有原住民和新迁民之间的隔阂,这事搞不好,
是要出大问题的。
温元在等的同时,谢霄时也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