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阳谋

烛光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

周正长揖不起，姿态放得极低。

林天朗没有去扶，他坦然受了这一拜。

“周大人，你问错了。”

林天朗开口，话语平淡。

“争？”

“你拿什么跟他们争？”

周正猛地抬头，脸上满是困惑与不甘。

“本官有粮，有朝廷大义，有名正言顺的官印！为何争不得？”

“那你告诉我，城外那个‘无名大善人’的营地，现在是什么样子？”

林天朗反问。

周正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苦笑。

“他们……很有章法。”

“灾民不再是散乱的一盘沙。

他们按户籍登记造册，十几户为一组，百人设一甲长。

营地里分了区域，有老弱妇孺区，有青壮劳力区。

甚至……

甚至还有人专门负责处理秽物，搭设公厕。”

“我派去的人回报，那里井井有条，比我这县衙的效率还高。”

“最让我心惊的是，许多白天在我这里做工领粮的灾民，晚上依旧选择回到那个营地去。

在他们心里，官府是领饭的地方，而那里，是家。”

林天朗听完，点了点头。

“所以，你看明白了吗？”

“你发的，是救命粮。他们给的，是归属感。”

“你给的是活下去的工具，他们给的是活下去的意义。

大人，这场仗，你从一开始就打偏了。”

周正的身体晃了晃，跌坐回椅子上，满脸颓然。

“那……那我该怎么办？”

“先生，我手下只有百余名衙役，几个书吏。

面对数万灾民，我能保证他们不饿死，已是倾尽全力。

我如何能给他们……意义？”

林天朗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圈。

“首先，你要做的，不是把他们当成需要救济的灾民。”

他用笔尖在圈里重重点了一下。

“是把他们，当成可以为你所用的‘人力’。”

“人力？”

周正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一种资源。”

林天朗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静与精确。

“你现在‘以工代赈’，路修了，渠挖了，很好。

但这只是最低级的资源利用。

数万人，每天只是重复挖土方，这是巨大的浪费。”

他看向周正。

“你有没有想过，这几万人里，有多少人原本是木匠？

有多少人是石匠？

有多少人是铁匠？

有多少人会织布？

有多少人懂草药？”

周正的呼吸一滞。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