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子钱
她死了。
等他快马赶回去,魏烨已经把她下了葬,他看到的只是她冰冷的墓碑,他无法相信,她真的就这样死了,认定是魏烨将她藏了起来,于是,他找人去挖了墓起了棺。
棺里,果然空无一物,他当即奔进了宫找魏烨要人。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能要回她,他把剑架到了魏烨脖子上,却只得到了一个让他终于相信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魏烨伸手握着他的剑,用力的往脖子上压,酒气满满的嘴里是对他厌恶的低咒声,“你一个庶子,一个容貌丑陋的莽夫,有哪里值得她宁死也不从朕的,朕为了她可以舍弃半壁江山,只为了让你去死,为何她眼里就看不到朕。”
“你要动手杀了朕?那正好,赶紧动手啊,那朕就可以去找她了,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至于你?她身前你得不到她,她死后,她的尸体你也别妄想得到,你不是说棺里为何没有她?因为她被朕火化了,化成灰,化成鬼,她也只能在朕的身边。”
她真的死了,魏烨的话,还有他派人出去查,拿回来魏烨藏在床榻下,装着她骨灰的骨灰坛,都在印证这个让他发疯,又让他恐惧的事实。
他没有杀了魏烨,因为就如魏烨所说的,他死了,还是成全了他去找她,他又怎么允许,她身前被魏烨纠缠,死后还被魏烨纠缠。
他也没将魏烨从皇位上拖下来,因为这个位置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魏烨是出卖了什么得到的,他要让魏烨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他和魏烨一斗就是五年,一直到他得到魏烨突然驾崩的消息。
魏烨死了,悄无声息,突如其来,他觉得怪异,派人去查,还没得到确切消息之时,他见到了玄悟,一个和尚,自称是百年前慧明大师的师父。
玄悟上门,带来了上百封她曾经给他,而他从不曾收到的书信。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她死后,根本没去投胎,而是被魏烨那个疯子,以自己的骨雪为阵,将她的魂魄尽数禁锢在了骨灰坛里,永世不得超生。
魏烨的死,也是他耗尽生命,只为将她的魂还于前世,以续两人的前世之缘。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到死怨着的,不止魏烨,还有他,他才知道,魏烨和他信赖的好下属,在他和她之间都做了些什么。
他去边关第一年,她就收到了魏烨编造给她,他纳妾的消息,他去边关第二年,她就收到了他得子的消息,而他写给她的家书,为她打的皮子,送她的各种战利品,都被他那打着为他好的下属,自作主张处理掉了,半点没有交予到她的手上。
她为他熬夜制的战袍,废掉十指纳的鞋子,上百封问他音讯的书信,也尽数落在了魏烨手中……
雪山醒来见到她,眼神相触,灵魂相依,心脏重新跳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玄悟说的都是真的,她果真到了这里,如今也鲜活的站在了他面前。
如果不是季源的骤然出声打断了他,他恐怕已经不管不顾的将她拥进了怀里,告诉她,他想她,告诉她,他没有,没有对不起她,他始终有的,只有她。
季源将她她拉在身后,用防狼似的目光看着他,又隐晦的提醒他和她如今的辈分差距,还让她叫他一声姜世叔时,他只觉得好笑。
世侄女?
不过一个虚有的辈分,便是成了他的亲侄女,要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不会去在乎。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立即和她相认,终究还是克制了自己立即将她带到身边的冲动。
那上百封没有回讯,她从担心到质疑,又到最后放下自尊,坦然接受他纳妾生子一事的书信,她一个人在京中三年的艰难挣扎,还有她死后被禁锢在那阴冷充满血腥气的骨灰坛里五年的孤寂……
就像一座座巨石横在他和她之间,他觉得上前乞求她原谅都是对她的一种伤害。
他也是怕的,怕看到她对他再无爱意还厌恶的眼神,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她受到惊吓,对他逃避。
今夜,她突如其来的发问,他毫无准备,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心神,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向她袒露身份,魏烨她都如此避之不及,若是知道了他是他,他也来了,她只怕会更恐惧,更睡不安稳了。
这一世,她终于有了一个寻常又幸福的家,有了她一直渴望的自由,既如此,他能做的,就是尽力护好她,给她一世安稳,而不是如魏烨一般,迫不及待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惊惧难安。
姜谌允收回思绪,摩挲花灯的手紧握成拳,深眸微凝,沉默许久后,起身将花灯放进书架上一个暗格中。
――
“姑娘,柱子说,大姑娘就是进了这家酒楼,对了,柱子还说,我哥有点事,想亲自向您禀报。”锦月回到马车上,小声对正往外看的季漪回禀道。
柱子,是季漪当时给邓石一百两,让他帮的乞丐之一,也因为邓石给他们找了住的地方,才让柱子和他的小伙伴们,不至于被当作流民驱赶到城外。
柱子人勤快,又机灵,现在在老夫人的粮铺做点杂工,也听季漪差遣,打探些消息,还有跟踪跟踪人。
那晚灯会失火,季漪她们回到府中,才得知季元靖因为和友人约错了地点,也早早的回了府中。
季漪当时也没多想,毕竟季萦可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她知晓了这场祸事,和兄长一同避难也就不稀奇了。
可季漪在第二日在得知了京城因为这场动乱死伤惨重,还有近百有才名的学子后,却猛然想起了史书上记载的妖后恶事,其中似乎就有为牟利,策划动乱一事。
季漪也知道,成王败寇,妖后恶事,百条中可能只有一半是真的,可若这事是真的呢,季漪一向是谨慎为要,想到有这个可能,就赶紧让人去盯着季萦了。
如此盯了三日,今日一早,季萦终于有了动静,她出府了,得到这个消息季漪就让人安排马车,跟了上来。
因为这场动乱的缘故,京中损坏十分严重,许多店铺都被流民打砸了,还有许多人家挂着白蕃,场景十分萧条,而大雪也还没停,街上除了巡逻的人再鲜少看到人闲逛的。
如此季漪她们停在酒楼前的马车就有些显眼了,季漪想到最近才查出来的季萦产业,这吉瑞酒楼就是她其中的一处,沉吟片刻回了锦月,
“我知道了,天冷,我们先去对面的酒楼坐坐,让你哥哥也到对面酒楼来找我。”
季漪说完就下了马车,往对面的德胜酒楼走去,酒楼因了前两日的动乱,里面没什么客人,见她们去了,小二马上跑了出来热情招呼,还领着车夫将马车停到了后院的马厩。
季漪选了一个靠窗的雅间,刚好可以看到对面,街道上的行人也能一清二楚,只是她也不确定,季萦这一大早出门的原因,只能够试试运气,万一能发现些什么呢。
这些日子来,邓石也确实查探到了不少事,包括季萦自己私下的产业,也知道了些。
她也是这时候才清楚这个大堂姐以后的妖后的借着自己的机遇,得到的优势,拥有的势力,短短三年时间,在外面有了两家首饰铺子,两家绸缎铺子,一家酒楼,这些都还不要紧,毕竟二房的产业是这些的十倍都不止,最关键的是,这些产业的总掌柜,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商,沈佑。
也就是说,历史上未来富可敌国的富商,实际是季萦的人,这不能不让她更为警惕,季漪想着,眼睛也望向了对面,神色凝重。
“姑娘,”
就这时,敲门声响起,却是锦月和邓石进了门,季漪回过神,转身看向邓石,“锦月说你找我有事,可是堂姐那里又有什么消息?”
“对,这事还是柱子探听到的,前几日,柱子去城南杜家送粮,无意间听到大姑娘下面的大掌柜沈佑和杜老爷聊天,似乎是沈掌柜向杜老爷借了一大笔钱,打算延后还息钱,最后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杜老爷答应了……”
似乎是担心季漪听不懂,邓石又补充了一句,“杜老爷放印子钱出名,他身后是杜家,也是孟次辅夫人的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