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天命
傅政离去了,李闰看到傅政原本站立的位置,印着两滴非常清晰的泪水,那是骗不了人的。
落下这两滴眼泪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这两滴泪,又该作何解?
傅政临走时,脑中不断缠绕着那句:我只逼迫我自己。
实在害怕她伤害自己,却又不能再给她多思的余地了。
他再三嘱咐延秀今夜要多多用心,一点声音或者毫无声音都得关注。
就算不用傅政嘱咐,延秀也是放在心里的。
昏暗的内室,李闰兀坐床尾倚杆零落,泪眼婆娑不止,她幻想自己靠在母亲的怀里,享受温暖。
好久没动静了,虽然平日里李闰就寝也是要点着一盏灯的,但是今日内室亮起的不止一盏灯。
延秀不放心,拨帘入室,只见一伤心女子。
还好屋内生着暖炉,不然明日早起她肯定是要病了。
他怎么能俯视她的悲伤,延秀单膝跪下,仰视着她。
他有想为她拭泪的冲动,可是未经允许他怎敢碰她。
要如何安慰才能入她的心呢?
“陛下。”
“你在外面,都听到了。”
“是。”
“延秀,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他刚刚都听到了,可是他不能正确的答,因为他只是一个守护者。
还好夜里的太极殿,除了他和陛下还有当值的羽林军,没有任何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刚才李闰才能放心将怒气吼出来。
“是陛下。”
“我不是陛下,我是个人。”
再次重复一遍,她已经很平静很无奈了,因为她不再有任何期许当然也就不会生气。
延秀是唯一一个经历了李闰所有阴暗面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相知呢。
他看到她所有的狠戾、毒辣、阴暗、丑恶,却依旧心疼她。
“陛下,请您不要再流泪了。好吗。”
“你一个武将,为什么如此温柔的恳求我不要再流泪了。不应该是这种语气,而是要粗犷一些才合你武将的身份。”
延秀故作豪壮的粗声说道。
“陛下,不要再哭了。”
李闰笑了。
“延秀,你为什么如此忠诚于我,一切都只是因为大将军的命令吗?因为我是皇帝吗?”
他不想瞒她,他们之间是有渊源的。可是一旦说出来,大家都会痛苦的,可是,她早晚都会知道的。
我不是来爱人的,我是来赎罪的。
“元宝十三年,我就已经跟随大将军了。”
元宝十三年,延秀跟随当时的车骑将军傅政,一起灭了郭氏全族。与傅政高坐马上静视屠杀不一样,他是下了马一剑又一剑动了手的人。
元宝十三年,好熟悉的年份,不用多言,只是元宝十三年,她便什么都懂了。
兜兜转转还是转回去了。李闰发笑了,是在笑天命对自己的嘲弄还是在笑自己,真相明朗,视野终于清晰了。
“所以,季朝所有元宝十三年之前就在大将军手下任职的武将,全都参与了郭氏灭族全都曾亲手杀了我的亲人,是吗?”
“是。”
“原来,原来你们的忠诚都是,都是……”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哭着哭着她就笑了。
擦干眼泪,她还有许多话要说。
“都是,来自于我郭氏全族上下几百口人的命,那些是我的亲人呀。这就是你们忠诚的条件,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利益联结,傅政挑了你们可真是花了心思。”
“大将军选我来保护陛下时,我下跪立誓要一辈子以命相守。我感谢大将军给了我赎罪的机会。”
“愧疚,又是愧疚。你们对我只有愧疚和赎罪,我让你们赎罪了吗?你们有资格来赎罪吗?你们只是为了给自己的问心无愧寻找借口罢了。你们太自私了。你们这些人全都围着我转,全都用命来保护我,是因为欠了我家的,你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我亲人的血。你们忠的不是我,你们忠的是我郭氏全族的冤魂。这是多么大的代价,从好久以前我们家就提前付出了。”
延秀跪地叩首请罪。
“如果陛下想要臣的命,随时拿去。我不求饶恕,只求陛下能宽恕自己。”
宽恕自己?只活了我一个,我又如何能安心宽恕自己。
只需一点点相知,便够了。
“你看懂我了,你竟看懂我了吗?那个时候你几岁。”
“元宝十三年臣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