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相父,我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吗?
安都以西有一座寺庙,名为怀忠。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追念先烈,缅怀国殇。
九十九座碑塔形成一片浩瀚碑林与竹林相连,存世百年千年。
李闰命将烈士牌位迁入碑塔,令人人可入怀忠寺缅怀祭奠英烈。
浩浩荡荡的迁烈队伍绕行安都,玄鹰飞过一揽,曲折环绕似盘龙。
护送这支队伍的首领是傅政,李闰端坐御驾,紧跟其后护送牌位的是三辅重军和羽林禁卫。今日众人皆穿戴银甲白衣,以示对逝者的尊敬。
怀忠寺内举行了盛大而恢弘的迁牌仪式。
数万英烈牌位归于碑塔,无数英魂奉于此。那是他们的父亲,兄弟,挚交。
数千名将士虔诚哀悼,无栖之鸟,悲戚俱亡,四时斗转,山崩川竭,鹰落马啼,叶落无风都化作了土。
这片雄伟而磅礴的碑林,为何如此悲怆,如此凄凉。
鲜血擦净了,刀剑入鞘了,旧铠甲换新了,同伴的尸体掩埋了,旧创叠新痕过去了吗?
什么都能过去,可那留在心里和身上的创痕,永远过不去。
怀忠碑塔,势与天通。
英魂遗烈,武功传世。
百年千年以后,还会有人记得吗?或许寺庙碑塔会倒塌在风雪战乱之中,但人和事不会。
连接天与地,生与死的是人。
傅政久久不愿起身,他们久久不愿起身,这是想到了谁?他和他们的曾经我全错过了。
他们最为雄姿英发,金戈铁马的那几年,李闰被关在廷狱里日日窥探月光,假想太阳假想自由假想,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她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不能是一个合格的人,曾经她惧怕太阳,现在人人都奉她为太阳,祈求她降下光辉普照。
一眼望去,她看到了地裂山崩,乌云蔽日,风急天哀,雷霆引怒,黄沙覆翠,迷雾重重不见真,不见人。
这个世界需要一场暴雨,好好的清洗个干净了。
许是无尽眼泪感化天命,化作了一场暴雨与人共哀。
他们都被留在怀忠寺躲雨了。
李闰和傅政共赴皆空堂躲雨。
皆空堂是特别修建供皇帝休憩之所。
皆空堂外,延秀带着一众羽林禁卫在堂外值守,闻中尉带着重兵在寺外值守,其余人等进了碑塔躲雨。
卷云瓦落下如帘暴雨,不停的拍打在延秀及值守羽林禁卫的铠甲上竟和出了一段音律。
傅政悉心为李闰擦去身上沾染到的雨水,李闰却一心被这独特的音律吸引。
“相父,你听。”
傅政跟随李闰,一同去了。
他是在听音律,还是在听她的魂。
这魂里,我们共存。
自那日《破奴还安》之后,傅政就再也放不下心魂了。
他想抱她,可她不是小孩了。
这雨、甲和歌,竟全是不得。
“相父,你为何双目含泪。”
“我竟不知,眼中有泪。”
“相父,这里是皆空堂,你可知何谓皆空。”
傅政耐性听雨,故迟滞了一会,答。
“皆空有四,谓天空、地空、道空、心空。”
“相父之泪,缘由何空。”
“含泪不因空,而因过满而因痛己不空。我非修行者,安能真清净。”
傅政双眼无寂,滔滔情生。
李闰欢喜不已,万分激动。
“你终于肯承认了。我就知道,我们终究会走到一起。”
“是啊,我做不到空寂,做不到清净。你总是这样动摇我的坚定,激发我的勇敢,一次又一次总是不肯放过我。我又该怎么办,我的玄鹰剑终是在你手里握着,剑指何方由你定,我的心终是随你剑指而去。今后,你可放心了。”
“那些枷锁,你都不在乎了吗?”
“不在乎了,统统都不在乎了。枷锁是死的,人是活的。岂能让死物牵着活人走。”
李闰伸手为傅政拭去额间雨。
“你只顾着擦干净我身上的雨,倒是忘了自己也淋了雨。”
“和你在一起时,我看不到自己。闰儿,我后悔了,你还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