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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金兰帖

白露刚过,京城的桂子就香得压过了药草气。

明烛踮脚将新晒的决明子装罐时,忽听得院墙外马蹄声急。她推开小窗,正瞧见一骑快马停在"青芦绣坊"的鎏金匾额下——那是御马监的枣红马,鞍上挂着杏黄流苏的诏书匣。

"温大夫接旨——"

传旨太监的尖嗓惊飞了檐下麻雀。明烛整了整衣襟,瞥见内室帘子一动,清鸢月白的裙角闪过,发间那支珍珠银簪在晨光里晃出一痕水色。这人昨夜又偷熬到三更,就为改那幅《黄帝内经》的穴位绣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老太监抖开黄绢,"青芦绣坊所献药绣,于太医院教习有功...赐金兰帖一道,准立女户..."

明烛的膝盖刚沾到青砖,就听见竹杖"嗒"地一响。清鸢不知何时已跪在她身侧,右腿稳稳压着裙裾,哪还看得出当年雨夜跌进院门时的狼狈。只是交叠的双手微微发抖,指甲在诏书上掐出个月牙印。

待宫使离去,明烛才展开那卷烫金帖子。所谓"金兰帖",实是特许女子立户经商的官凭,纸上金粉勾的并蒂莲纹,与清鸢常绣的一模一样。

"能买下西跨院了。"清鸢的竹杖轻点着地砖缝里钻出的蒲公英,"给小学徒们住。"

明烛"嗯"了声,指尖摩挲着帖子角落的朱批——"准收残疾女子为徒"。三年前她们离乡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那些被弃在街角的跛足丫头,也能堂堂正正学门手艺。

秋风掠过药架,带起一阵叮咚响。明烛回头,见清鸢正踮脚去够高处的绣线匣子。那右腿如今能使八分力了,可脚尖仍有些够不着。明烛刚要上前,却见她突然撤了竹杖,整个人往药架上一靠——

"哗啦"一声,五彩丝线如瀑倾泻。清鸢在漫天流彩里转身,月白衫子染了茜草红、艾草青,活像只打翻染缸的猫。她笑得眉眼弯弯:"瞧,够着了。"

明烛的训斥卡在喉头。她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清鸢也是这样笑着翻进她家院墙,怀里揣着偷摘的枇杷,摔得满身是泥。

"腿!"明烛最终只挤出这一个字。

清鸢却拎着裙摆转了个圈。阳光穿过桂树缝隙,在她衣袂间投下碎金般的光斑:"周会长教的太极步..."话音未落就踉跄了一下。

明烛箭步上前,恰将人接个满怀。清鸢的发丝扫过她鼻尖,带着药染丝特有的沉水香。那支总簪不稳的珍珠银簪终于滑落,"叮"地掉在青砖上。

"明烛。"怀里人突然轻声唤她,"我们...算不算有家了?"

明烛低头看去。清鸢锁骨间的兰花纹被阳光照得发亮,衬着颈间红绳系着的半枚玉兰佩——与她贴身戴的那半枚本是一对。

"早就是了。"她弯腰拾起银簪,顺势将吻落在清鸢眉心,"从你雨夜敲门那刻起。"

重阳节前,西跨院收进了第一批学徒。

五个小姑娘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才九岁,都是周会长从慈幼局挑来的。有个叫阿芷的跛脚丫头死活不肯进屋,蹲在忍冬藤下哭成了泪人。

"我娘说...瘸子学什么都白费..."小丫头把脸埋进膝盖。

清鸢的竹杖突然"咚"地杵在她跟前。明烛心头一跳——那杖上新刻的忍冬纹还带着木香,是她们在苏州买的院子里那株老藤雕的。

"瞧好了。"清鸢说。

她慢慢、慢慢地松开了竹杖。秋风掀起她月白的衣摆,露出曾经扭曲的右踝——如今仍比左足细一圈,但已能稳稳立住。一步、两步...当她走到第七步时,小学徒们的惊呼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阿芷的眼泪还挂在腮边,嘴巴却张得能塞进鸡蛋:"师、师父的腿..."

"过来。"清鸢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我教你第一课。"她拾起竹杖,在泥地上画了道歪扭的线,"这叫'起针'。"

明烛在回廊下碾药,看那跛脚丫头渐渐挺直了脊背。清鸢教针法时总爱说"线歪了不怕,改就是",就像当年教她认草药时说的"采错了不打紧,记着就好"。

暮色染红药架时,明烛端出桂花糕。新来的小学徒们你推我搡不敢拿,直到清鸢掰了半块塞进阿芷手里:"吃吧,你们温师父的手艺..."

"比绣工强百倍。"明烛接得自然,惹得清鸢笑呛了茶。

夜里下起细雨。明烛查完学徒们的铺盖回来,见清鸢又在灯下摆弄金针。那人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只伸出左手在案几上摸索:"当归茶..."

明烛将温热的茶盏塞进她手里,顺势抽走银针:"太后赏的冰魄丝还剩些,够给小学徒们各绣方帕子。"

清鸢突然抬头。灯光在她眼里揉成碎金:"绣什么花样?"

"忍冬。"明烛不假思索,"要并蒂的。"

茶烟袅袅中,清鸢的指尖划过她掌纹:"当年你给我系的那缕青丝..."她从案几抽屉取出个荷包,"我编进去了。"

荷包摊开,里头是搓成绳的头发——青的是当年药染的,黑的是后来新长的,交缠如并蒂的藤。明烛的喉咙突然发紧。七年前那个溪边黄昏,清鸢用青丝系在她腕上时,哪想过有朝一日能续上黑发。

"明烛。"清鸢突然正色,"周会长说...太后要给咱们赐婚。"

药碾"咣当"砸在地上。明烛手忙脚乱去捡,却被拽着腕子拉进怀里。清鸢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又快又稳,像她们共度的每一个清晨与黄昏。

"慌什么。"清鸢的呼吸扫过她耳垂,"我说...早行过礼了。"她指向药圃边的忍冬藤,"你埋药渣,我浇绣线,天地为证。"

明烛望出去。月光下的忍冬藤郁郁葱葱,哪还分得清哪株来自青芦旧院,哪株移自苏州新居。就像她们纠缠的命运,早分不出谁救赎了谁。

"睡吧。"她吹灭灯烛,"明日阿芷该学'回针'了。"

黑暗中,清鸢的吻落在她颈间玉兰佩上,像一片花瓣坠入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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