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昨日之事不可留,明日
陆轻舟刚从听雨楼里出来,拜别了远道而来一身侠气的白鹿,心中的重担还未放下,目送着他驾着黑鬃马扬长而去,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在他的事业当中,才意味深长地松了一口气。
白鹿所托,实为他心中所念。
但凤景翎这厮明摆着要把这烫手的山芋推出去,他却不愿意让余小尾接下这个棘手的差事。
实在难办。
恰在他忧虑之时,只觉肩膀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人手劲重得恨不得拍他一个趔趄,陆轻舟警醒着睁大眼睛转身看去,气还没生起来,看见对方嬉皮笑脸的面孔就生不起气来了。
“看什么呐?我脸上有花儿?”余小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方才那一下正是她跳起来拍的,此时仰着小脸看着她,仿佛是办完了一件大差事正觉轻松。
“你怎么跟来的?快回去。”
“为什么啊?这城是你家开的?我不能来?”
余小尾见他面上不好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出门时特意换了一身寻常女儿家的打扮,一身粗布裙并一双有些磨毛了的鞋子,并没什么不妥啊。
“还是我给你丢人了?”
“光天化日的,你也不怕叫捕快盯上?”陆轻舟拽着她的袖子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不出五米就被余小尾甩开了手,“哎,你什么意思?我不偷不抢,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衙门抓人总要有个理由吧?”
陆轻舟张了张口还没说出半个字,又被余小尾翻了个白眼怼回去。
“再说了,你们海宁县衙里,我唯一一个打不过的人都护送宋姑娘出城了,剩下的那群虾兵蟹将,谁能打得过我啊?”
“你就这么自信?”
“我就这么自信,要不凭什么把庆平寨的大当家打得满地求饶。”余小尾自夸起来真是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仗着死对头江川不在,恨不得下一秒就抄家伙闯进县衙里往官差老爷的案台上一坐,当真是山中无猛虎,猴子当大王。
陆轻舟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为她的鲁莽担心,照她这脾气,就更不能接触蒋家的事情了。
他不欲多说,只好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该炫耀的炫耀完了,余小尾撸了袖子凑上来,“方才你与那小白脸都说什么啦?看着你从茶楼里出来,脸色都不太对。”
“不关你的事。”
陆轻舟自顾自地往衙门方向去,却被余小尾伸手拦住。
“哎,稀饭兄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好歹兄弟一场,有什么烦恼说出来,万一是我余小尾出得上力的大事,我们当山……当兄弟的,拔刀相助也是义不容辞!”
“你一个女子,怎么老是跟人称兄道弟的,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让外人听了,没得叫人笑话。”陆轻舟素来秉承家学礼法,心底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你都说了不是外人,我又何必跟你装样子。”余小尾跟着他的脚步软磨硬泡,眯着一双眼杏眼写满了期待,“快与我说说,那小白脸屈尊来找你,到底什么事儿?”
话是这么说,其实余小尾心中也实在八卦,毕竟上回见到小白脸还是与陆轻舟一道去琅山的时候,为的是瘟疫之事,如今他亲自前来必然有大事相商,她作为陆轻舟的“黄金搭档”,怎么能不出手。
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陆轻舟低头绕着她走,她就偏偏堵上来。
他无计可施,只好重重地叹一口气,想着如何能把这厮撵走,不趟这浑水。
“那好吧,”陆轻舟叹了一口气,“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时辰也不早了,你去对面包子铺买两个包子,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谈。”
“行!”余小尾还没走开就发觉自己差点上当,又转回来,“你一个县太爷公子,要我给你买包子?你没带钱啊?”
陆轻舟双手摊开,“没了,刚才请人喝茶,带的都花光了。”
余小尾撇撇嘴。
“行吧,你等着我,不许走开啊。”
眼看着余小尾小鸟儿一般穿过热闹的街道,直奔对面的王记包子铺去,陆轻舟飞快地调转了头,拔腿就飞也一般往衙门的方向跑。
经过明德街,七曲巷,陆轻舟七拐八拐,一路抄近,总算是回到了衙门。看着衙门前的乌木大圆柱,他顾不上满头的大汗,整好衣领往旁边的角门而去。
应该不会追来了吧……
陆轻舟才如此暗想,谁料那围墙边上的大槐树后乍然蹿出一个人影来,下了他一跳,还是那张不太高兴的小脸,拎着纸包的包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原来你是为了甩掉我,看来这里头确实有事。”
“你吓死我了!好好出现会死吗?”陆轻舟拍了拍心口退了半步,这一天里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他应接不暇的。
“跑啊?你再跑一个试试。”
余小尾把包子扔进他的怀中,霸气地抱着胳膊往旁边的大树干上一靠,“这事儿我管定了,你先说给我听听。”
二人走到附近一处僻静的巷子里,等到陆轻舟把整件事情全盘托出,再加上余小尾不断从中打断抛出连珠炮似的问题来,陆轻舟说得口沫横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时间已经快拖到了午时。
初夏的日头不算烈,大树底下的陆轻舟交代完事情的始末,抬起头来看一眼坐在树杈上若有所思的余小尾,“哎,都说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余小尾紧锁着眉头,甚少有这副严肃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爹爹下葬的那几日里,整个余家的生计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膀上,眼下碰上的事情虽然与她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怎么说也关系到蒋家百十来口的性命。
“所以人家小白脸发话了,倘若我不出手,他就要以我绑架梁神医的罪名,抓到琅山去,对吧?”
陆轻舟迟疑了片刻,“以凤府的力量,莫说把你一人抓入大牢,就是琅邪以南的整个北凉山都未必保得住,凤景翎自己就是州府,处置山匪也在他的权责之中。”
余小尾在树杈上啃着指甲,晃荡着两条腿,裙摆被微风吹得左右飘荡,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但如果我能办成这件事,他就能许我军中官职,从此不当山匪?”
陆轻舟点点头,以凤家在朝中的力量,也确实有这个能耐。
余小尾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拍拍手掌上的灰尘,眼睛落在陆轻舟的身上,“那你说,我还有别的路可以选么?”
“当然有。”陆轻舟听她这样说,马上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离开云台走得越远越好,七国之境这么大,北去宸祈,南去南璃,西边还有琐罗,难道还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陆轻舟心中清楚,劫囚之事非同小可,且不说万一当时被发现就落得个人头落地的罪名,就算凤府真能维护余小尾一时,但这事只要做下了,往后一旦被有心人掀出来,一样是人头落地。
蒋家自是要救的,但一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总不能让她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