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折
磨折
郑浩还是第一次坐楚天青的这辆法拉利纯血马。他好奇的摸了摸多少有些硬的后座，问小天：“为什么买这辆车？我感觉这个座椅不舒服，而且只能坐四个人啊。”
“动力猛，排量大，还能故意排挤人。”楚天青简短的回答，脑海里不可遏制的出现了梁嘉渊的身影。
“故意排挤人？”郑浩有点摸不着头脑：“你的意思是本来能坐五个人的，你就开着这个车，可以让一个人不坐？”
“你还怪聪明的。”楚天青微微撅了噘嘴。
郑浩把胳膊挎在楚天青肩膀上，手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呀，怎么在这种小地方上总是表现的这么幼稚嘞......”
“我警告你郑浩！我脖子你要是给我揉不对劲了......”
郑浩笑着捏了一下楚天青的肩膀。那一刹那，他似乎又回到了他们两个依旧那么好的日子里。这种温暖总在不经意中闪回一点，让他在体验的时候倍感温馨，又在刹那之后怅然若失。他心里很纠结，他能感受到，也是信任楚天青的爱的。但是这种爱是否能够抵消楚天青“作恶”的事实呢？郑浩不知道。如果他还是警察，那他拼了老命也要把楚天青捉拿归案。但是现实就是，他已经不是警察了，捉拿楚天青不再是义务，他所谓的举报根本不坚定——显而易见的，他舍不得。
而且从楚天青的身世来看，他必须承认，他是能感觉到一点什么。或许楚天青也并非是滥杀无辜之人，他了解过那些案宗，多多少少得罪过东四区。说到得罪......郑浩想到其实当年reddragon的作案手法里面，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受害者也和东四区有关。只不过那些人更穷凶极恶，楚天青这一伙杀人手段明显更婉转一些。他这个教堂基地的很多工作人员，在他看来真的就只是工作人员而已。他推测，楚天青应该是被他养父在护国战争前夕安排在了这个前哨基站，里面兴许有些特工，但是更多的都是维护的工作人员。而所谓的恐怖袭击，可能也只是楚天青的一意孤行吧。他固然有钱，但是关于这方面的投资未必很多，所以才会造成当时调查的误判。
路上没有很堵，楚天青在快下车的时候接了个电话。郑浩看见小孩的脸上忽然迸发出一丝喜色，然后看向有些发灰的窗外。郑浩从玻璃些微的反光中看见了楚天青的眼睛慢慢垂下来，虽然嘴角还带着笑，但是明显脸上写满了落寞。
“哎！好嘞，嗯，老师我一会就过去。”楚天青简短的说。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郑浩问：“小天，学校的事？”
“嗯，没什么大事，老师让我去取通知书。”楚天青打开车门，郑浩立马从另一边过来走到楚天青旁边：“考上什么了？小天？”
“嗨，我没查，到时候看是什么录取通知书就得了呗。”楚天青耸耸肩。
“这咋能不查呢？”郑浩走到他前面一边倒走一边说：“你咋不重视啊？这可是......”
“主要是，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非得去上大学了吧。”
“小天，这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想不想念书啊。还是说，你念书只是因为......”
“我念书不是为了骗你的，只不过是因为能有一个借口住在你家而已。你也知道，我从来没学过数学，我真的是拼了命的在追赶进度，以期能让你觉得我真的是个上进的人。好吧其实我确实在这方面算是上进的，郑浩，我确实很向往这样平静的学习生活，但是你也看见了，会给我这个机会吗？或者说，现在拿文凭有什么用吗？用不了一年，首先东四区那边就会打起来，别的区也会响应并且站队，如果真的展开热战，什么文凭什么学历还有用吗？你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到时候带你去东四区看看，现在的局势远没有你能看到的这么安稳。我出生在这个年代，我只可能在小时候获得学生一样的学习的权利，往后不论是我还是别人，都别想有了。”楚天青站在原地，皱着眉说。
“那按你所说，东四区的起义军不是你的朋友吗？你别让他们起义不行吗？要我说......”
“是我想就可以不打仗的吗？是我们非要打仗吗？郑浩，在外面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东西，你的思想早就被这帮玩政治的给毒害了！”楚天青皱着眉头推开郑浩，走出二里地来才回头说：“你还去不去了！”
郑浩叹了口气。实话说，他心里也犯嘀咕。他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政府既得利益者，他从小就是组织在养，长大了也在体制内工作，他感受不到楚天青嘴里诸如压迫剥削之类的东西。他只有服从一途。
他想起当年和卢毅甄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太理解这些东西。卢毅甄甚至有的时候会被他叫做“不年轻的愤青”，卢毅甄也说他幼稚。他们那时候那些小打小闹的互不相让，似乎也只是建立在给某位家乡能说的上话的众议员送礼，或者去拜访一下李耀辉这种退休之前撑死到副厅级别的干部。他当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说法，这个国家几千年历史都是如此啊！人情社会嘛。
但这时候听见楚天青说这些，他似乎有些动摇了。对啊，他生活在的是国家的核心区汉都经政的最富庶的政治核心汉都市，他能接触到的东西基本都是走在全国最前列的。他自然可以觉得一切欣欣向荣，但是也仅限于像他这样的人了。他这种人全国有多少呢？兴许百分之一都没有吧。
他心事重重的推开病房门进去，楚天青已经在给老太太剥荔枝了。吴竞雄还在那说呢：“你这哈子（孩子）怎么瘦了呢，那手指甲勤剪一剪，别给我扒点东西再弄劈了啥的......咋地呀孩牙子，有心事啊？”
“没有，能有啥事啊。”
“嘿！我吴处长看人最准了！识人这一方面我是谁都不服！有啥事就跟我说呗，我给你开导开导......”
“你前两天不还说你都呆在副处好久了吗，怎么这又自称处长了？”
“这就是你小孩牙子不懂的了吧。”今天吴竞雄似乎格外高兴，甚至自己剥了好几个荔枝：“这官场里面，只要正职不在，哪有叫副职的？都自动擡半级啦。”
“那人家都自谦，您这也不自谦啊。”楚天青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一盒无糖八宝粥。
“啧，我就不自谦，那能咋样呢？反正汉都一巴掌下去能拍死一大片正处，我就说自己是正处咋了嘛。”吴竞雄没有用楚天青给她喂，直接拿过了罐子自己吃起来：“话说你这个同志啊，来慰问我怎么越来越不及时了嘛，我都想你了。”
“好好好~”楚天青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给你赔罪好吧，想吃什么吗？给你买！”
“眼瞅到饭点了，孩牙子你给我买点那个......响油鳝丝咋样？我拌点饭吃，馋这一口了。”
“不行啊，不给她买。”郑浩连忙出声阻止：“她吃不了那么油腻的。”
“哎呀，少吃点没事，她血脂最近不高，我让人少放油。我去了啊。”他走到郑浩旁边：“外面有人，别想着跑掉。”
郑浩眼见着楚天青走出门去，叹了口气，坐在病床旁边。他看着母亲颇为享受的咀嚼着八宝粥，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情感。他缓缓把手放在母亲的手上，吴竞雄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很抗拒。
“你看着也不太高兴，孩牙子，你是八宝粥小孩带来的吗？”
“我是你儿子，妈，你不记得了？”
“啊？”吴竞雄又恢复了那种茫然的状态，就好像进行记忆回想对她来说是太过艰难的事了，每次运作的时候脑筋转起来就比做别的事情慢了很多。
郑浩动了动嘴唇，苦笑一声：“你看的没错，妈，我确实不太高兴。你说，如果你发现你的朋友有些事情瞒着你，虽然可能是为了你好......”
“我肯定不能接受！什么为了我好还是不好的......”
“那如果是爱人呢？如果是爱人为了爱瞒着你什么，就是他确实是爱你的但是......”郑浩问出这个问题，屏住呼吸等待母亲的答案。
“那也不行！我觉得不能瞒着，怎么也不能，他可以提前说什么的......”吴竞雄用近乎絮絮叨叨的声音说着。
郑浩一边给她擦嘴边流下的粥液，一边心里发酸。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在预示着自己绝对不可以因爱情原谅楚天青，但是母亲的这些话确实让他更难以接受有一个犯人男朋友而且还要被软禁起来。毕竟他们家真算得上是警察世家，如果没有意外......
“但是吧，你也别太纠结了，孩子。鉴湖女侠有云啊，说‘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嘛，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其实有些事情当你问出来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了吗？你的行动很多时候是比脑子转的快的，如果大家都像我这样寻思，那谁也别搞对象了，我和郑锋也不能成啊......”
郑浩站在原地，母亲的一番话就像击中他了一样，让他不得不细细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