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沦陷
丹青沦陷
郑浩趴在地上,他听着隆隆而过的脚步声,头顶直冒虚汗。
声音好大......
远方,他听见了些许喧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叫。
“哈...哈...用这种...下作手段...就想让我...低头?你们...听好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反抗的...声音...就...不会...停!”
“别他妈的叫唤了!闭嘴!给他嘴给我封上!”
“卧槽!中校!这傻逼咬人!”
“你他妈的属狗的吗?”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郑浩似乎还能听见其他人被揪出来的声音,嘈嘈杂杂的,甚至于最后,他都被人怼了一杵子。
“汉都的,嗯?”
“......是。”郑浩小声说。他忍着头上的疼痛,偷偷打量着周围。
冰冷的枪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顶在郑浩的后腰。外面街道传来的沉重履带碾压声,比雷声还紧,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郑浩身体紧绷着,但那并非完全源于恐惧,更像是一种面对不可抗力时的本能防御。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不让它变得急促以至于呜咽。
“你!牛逼轰轰还他妈穿个逼貂,起来!”
冰冷的命令在头顶嗡嗡盘旋,紧接着,一只沉重的带着雪泥的军靴鞋尖不轻不重地磕在他的小腿侧面——不是狠踢,更像一种提醒。
郑浩的身体微微一僵。穿貂的……是自己。这个油光水滑的貂皮大衣还是楚天青现给他买的。他说这玩意在汉都穿得热,楚天青非得说他撑得起来。现在倒好,成了“地标性建筑”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担忧和本能的反感,双手撑地,动作虽然不快,却异常稳定地站了起来。他站直身体,尽力忽略双腿因趴伏带来的酸麻。这种身体的异样也着实让他意识到长时间不锻炼的坏处,要是以前......
还没等他完全站稳,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就猛地抓住了他内里毛衣的领子,力道很大,将他拉得向前一个趔趄。衣领勒住了脖子,不舒服的被冒犯感掐着脖子而来。郑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又不得不恢复了平静。
“擡头!”抓着他的士兵厉声道。手电刺眼的白光直愣愣的扫过,让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愤怒让他强迫自己睁开,眯着眼适应强光,没有躲闪,定定地迎向兜帽阴影下那双审视的眼睛。
“姓名,籍贯。”那个明显是军官的男人嘴里叼着烟,低着头带着嚼咬音说。
“郑浩。”他的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没有颤抖,尽管喉咙因衣领的紧勒而有些发紧,“汉都......汉都洪江区......的。”
“洪江区?”
士兵的声音里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和语气的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郑浩心中激起涟漪。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意外和随之而来的,有些慌乱审视。
郑浩挺直了背脊,尽管衣领还被对方抓着,但他的眼神里没有乞怜,只有一种坦然的平静和一丝被如此对待的不解。
汉都人,乃至洪江区人的身份在此刻,在这个被枪口笼罩的异乡雪夜,非但没有带来亲近感,反而成了一道需要解释的鸿沟。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汉都人的隔阂。他一直是没有那种刻意的摆谱意思的,但在此时,这是最有效的能被尊重的方式。
“证件。”士兵极力压制语调中的颤音。要知道,在他们的认知里,洪江区住的都是商业巨贾,或者当权的政客,万一眼前这位......他们可惹不起。
郑浩动作平稳地从里怀兜掏出楚天青送他的hermèsbearnpact钱包,抽出身份证。还没等他递过去,士兵就一把夺过,就着强光迅速扫视,目光在身份证号上停留片刻,随即擡起手,强光再次锐利地钉在郑浩的脸上,身后众人都偷偷观望,黑压压的一片。
“这个时候,”那个形似长官的人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隐隐的压迫感,枪口若有若无地晃动着:“郑先生这么一个纯种汉都人,孤身一人,在丹青市?”
他强调着“汉都人”和“丹青市”,暗示不言而喻。
郑浩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任何闪躲或慌乱,只有一种坦然的陈述:“我在等人。至于等谁,你们军衔太低。想问的话,我也只能找你们的领导谈。”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解释的急切,也没有哀求的软弱:“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倒是你们......”他补充了一句,像是交代,但语气中的责备意味不言而喻。别说,这一招还真能镇住这些人。尤其是他的穿着打扮和他的镇静中带着一星半点的高傲模样,这帮大兵还就不敢动他。
“长官”死死盯着他,意图看透他这份高傲下面的脸孔。空气仿佛凝固了。郑浩能感觉到对方施加的压力,但他只是维持着那种平静的姿态,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被勒得难受的脖子。
僵持片刻,士兵抓着他衣领的手猛地一旋,力道很大,迫使郑浩踉跄着转过身,面向店里其他依旧趴伏在地的食客。刺眼的光柱粗暴地扫过一张张惊恐、麻木或绝望的脸。
“你最好别给我们耍花样,如果让我们发现......”
“我可以配合你们,但是请你们尊重我。”郑浩冷静的说。令他松了口气的是,士兵果真松开了他的衣领。
“看!”士兵冰冷的声音紧贴着他的后颈,“仔细看!这些人里,有没有你认识的,或者…有没有看起来不对劲的?指出来!”
郑浩被推得晃了一下,但他迅速稳住身形。他眯着眼,适应强光,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他一边真的在分析,另一边也在思索怎样应付。
邻桌那两个“工人”趴伏着,看似与其他惊惶的食客无异。但当强光扫过时,郑浩清晰地捕捉到其中一人眼珠突兀的躲闪与复位,那模样几乎像是蜥蜴一样警觉。尤其是在扫过他这个被点明的“汉都人”时,那目光带着一种明晃晃的穿透力。郑浩的心猛地一沉,瞬间串联起之前的对话和红色信号光。他们不可能是普通工人,甚至他可以断言,和楚天青有关。
他的目光划过角落里的老人,他一直抱着头,纯粹的恐惧着,身体蜷缩,压抑呜咽。
而那几个靠门口侃大山的中年男人,则明显是已经被吓蒙了,低着头嘴里嘟哝着什么,眼睛在白光下反着滑腻腻的光泽,时而和旁边的人进行震惊的眼神交流。
而可怜的店主,则一直瞟着那扇被砸碎的玻璃门。隆隆作响的茫然笼罩着他——也没办法,这几乎是他毕生的经营。
郑浩的目光再次与那两个“工人”对上,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低下头,他便看不清眼神了。
他收回目光,转向身后的士兵,声音强作平稳,甚至故意带上一丝冷淡:“看清了。我是来旅游的,我觉得都是在这里吃饭的市民。没有我认识的人,也没有看到特别‘不对劲’的人。”
“长官”帽檐阴影下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他冷哼一声:“郑先生,您可要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啊......”
他挥一挥手,一个叫骂着的看上去好像酒保的年轻人被拽了过来。大雪地里他就只穿着毛衣,冻得嘴唇都发紫。但仍在厉声呼喝:
“......一群孬种,夯货,只会跟随那些贵族欺压自己的同胞,不思进取,只会把屠刀伸向弱者的家伙们,我操你们大伯嫂子,□□奶奶个腿......”
“砰!”枪声响起,尸首落地。郑浩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短发年轻人倒在地上,头顶的血洞汩汩涌血,还冒着热气。
郑浩耳朵里嗡嗡作响。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人死在面前,头因听到枪声痛的要命——但好歹是比以前好多了。要是去年,他站都站不住。
在他身后,那两个“工人”明显神色一紧,把头低的更往下了。而这些,他们都没有捕捉到。
“我们是汉都第十一军第一师部侦查六营,我是营长鲁波。”鲁波的眼睛阴沉的扫过四周,最后定格在郑浩脸上:“而今国家遭难,匪徒横行,我们奉联合大总统之命,秘密前往叛区丹青市讨贼以兴复往日繁荣。放心,我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干扰正常百姓的生活,但是一旦和白匪有什么牵扯......就不要怪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