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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重逢

2144年7月10日

“我们到了吗?”3m探头看着窗外,那里一条肥大的河流蜿蜒流过卡车选择的桥梁下方。

“是的。”

jack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怀旧击中,一时间几乎喘不过气来。萨斯卡通市区依偎在南萨斯喀彻温河畔,被四座二十世纪修建的桥梁滋养。夕阳西下,摩天大楼只剩柔软的剪影,楼顶的涡轮只发出微不可闻的风切声。当卡车驶过大学的试验田和温室时,暗沉的天空已经呈现出焦肉一般的颜色。

距离她上次踏入自由实验室,已过去二十多年。自她和krish之间最后那几条僵硬、敷衍的“你还好吗,我还好”的信息,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们分手后就逐渐疏远,而jack完全不知道再见面时krish会有什么反应。从开放科学期刊上追踪krish的发表,她知道他对打击专利制度的热情依旧不减。她就是在赌这一点——再加上,他欠她的。他终结了“胆汁药丸“,而她至今仍对他当初的处理方式怒火难平。

jack把卡车藏进了一个学生停车库,避开了卫星视野,用伪造的身份在停车网络上完成了注册。校园变化不大,但“自由实验室”自她上次来之后已经全面升级。它现在占据了一栋长而矮的建筑——原先是动物饲养设施——现在则配备了二十二世纪的高科技设备。尽管如此,安保系统似乎还停留在另一个时代。jack仅用一个简单的rfid模拟器就带着他们三人轻松进入。

他们穿过入口,眼前是一片仿佛将谷仓和湿实验室融合在一起的空间。高高的天花板下,是一间宽敞开阔的大厅,摆满了实验台、测序仪、打印机、扩增仪,还有几十块色彩鲜艳的塑料平板。有人在进门正对的墙上刻下了“随意实验室”字样,用的是能啃掉油漆、露出灰泥层并挤出一层薄薄金壳的病毒。时间已晚,几乎所有人都去吃晚饭了,但jack仍能听见隔壁一间办公室里,打印机的嗡嗡声中混着两人交谈的声音。其中一个人笑了起来,jack立刻听出来,那是krish的笑声。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这会是一场相当诡异的重逢。

“跟我来。”jack对3m和med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可靠。她示意他们朝办公室走去。

当她跨进门口时,krish还在和他的学生谈笑。他的头发中夹杂着几缕灰白,棕色面庞上的胶原蛋白略有流失,眼角和嘴边多了些细纹。但他看起来依旧是她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男人。

“嘿,krish。”jack故作随意地打了声招呼,“有空聊聊成瘾治疗吗?”

krish怔住了——一个身穿连体工服、头上长着银黑色短茬、腰间别着刀的女基因海盗正站在他面前,身旁是一个机器人逃奴和一个机器人科学家。他瞪大了眼睛,但jack不得不承认,他在掩饰震惊方面做得还算不错。

学生显然意识到这局面远超她的处理能力,立刻识趣地离开了房间。jack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干脆直入正题:“我知道我们好久没见了,但现在出了件大事。一种我反向工程的药物出问题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krish默默地走到他办公室外的一张空实验台前,挪开一台还在运作的测序仪,挥手调出一块二维黑屏,左上角的光标在闪烁。他终于开口了:“给我说说看。”

jack和med轮流打断彼此,不断补充关于xacury副作用的细节,还用桌面投影器展示了几组仓促建模的大脑活动模拟。他们仿佛是造访的学者,带来了重要的新数据。工作上的交流,似乎能暂时填补过去留下的情感废墟。但jack却不停被krish近在咫尺的存在所干扰。她脑中有太多关于krish的生动画面,无法不将眼前这个几乎陌生的男人,与那个曾与她并肩建立一场运动、却在她被捕后亲手终结它的那个人进行对比。

med继续说着,完全没察觉到jack与krish之间的潜流。“xacury本来就是个简单的‘工作用药’,对吧?你在工作时注意力更集中,专注时间更长。但它真正受欢迎的原因,是它能直接刺激大脑奖赏中枢——让你在工作、或任何你服药时正在做的事上,获得一波猛烈的多巴胺冲击。我那个病人就是为了让粉刷房子更有乐趣,服了双倍剂量。”

med抿着嘴唇,集中注意力。投影仪播放出一段3d视频,显示多巴胺受体,看起来像一朵朵盛开的郁金香,花瓣边缘闪烁着粒子光芒。

“如你所见,这药物正在刺激他的多巴胺受体。这就是你获得快感的地方。但继续看——药物还在干另一件事。”

那一朵朵“郁金香”开始枯萎、萎缩。很快,屏幕上的多巴胺受体数量就只剩下原来的一半。

“xacury正在减少中脑和前额叶皮层神经元上的多巴胺受体数量。这正是关键所在。它干扰了大脑的决策能力,让大脑对成瘾的抵抗力大大降低。随着他失去越来越多的受体,他对服药时所做的那件事——在这个例子中是刷墙——就会变得愈发上瘾。他会陷入一场长达数年的‘刷墙戒断期’,如果他撑得下来的话。xacury几乎重写了他大脑的神经历史。现在,他有了一种强烈且长期的成瘾,而他比什么都渴望继续满足它。”

jack插话进来:“对那些从xaxy手里获得药物授权的公司来说,这简直是好消息。你突然间就拥有一批对工作上瘾、迫不及待想完成任务的员工。问题是,这些公司会小心控制剂量,并密切监控员工是否出现不良反应。但那些只是想刷个墙、读点书的普通人呢?”

“那些人是我的用户,他们服用xacury的时候根本没人监管。”jack调出一篇地球时区feed的报道,讲的是那位列车调度员的故事。“当然,这样很危险。有些人服药后几乎变得狂躁,只愿意沉浸在他们与奖赏联系起来的行为中。他们不吃饭,不睡觉,连水都不喝。这些人并不是死于药物本身——而是因为脱水、受伤或器官衰竭等副作用。当然,随着服药时间推移,人们必须不断加大剂量才能获得快感,这只会让情况更糟。”

med仿佛望向远方,地球时区的报道消失了,投影仪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三维分子通路图,一张展示药物如何在受害者神经元中逐步引发连锁反应的流程图。

krish目不转睛地看着med的展示。“但这和普通成瘾有什么不同?从神经学角度来看,它不就是典型的过程性成瘾吗?就像赌博,或者工作狂。”

“区别在于,xacury在你‘嗨’之前,就已经改变了你的大脑结构,让你容易上瘾。”机器人回答说,“通常,多巴胺受体的流失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会发生。但xacury的成瘾几乎是瞬间的。短期内,你会因为工作而获得强烈的快感。但长期来看,你的神经化学就被永久改变了。你只想一件事:继续工作,尤其是在你还能同时再来一剂xacury的情况下。”

krish的脸上浮现出jack从未见过的愧疚神情。“你做的……是这种走私版xacury?”

“是我反向工程出来的,没错。但我没有让它变得有成瘾性。而且,之前的试验从未显示这种长期损伤的副作用。”

“是‘已发表的试验’没有。”med补充道。

“对。”

“公众需要知道xaxy正在推广一种成瘾药物,krish。你可以动用专属的研究豁免权,绕过专利法,公开发布分析报告。另外,我们还需要一种治疗方法。这正是我们来自由实验室的原因。”

jack终于正视krish的双眼。他脸上的愧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神情,这是她多年未见的新面孔。krish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手指,这是她熟悉的习惯——表示他正在认真考虑。他们的请求是否可行,jack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场计划的成败,其实并不乐观。过去的krish是绝不会答应的。但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你们需要多少时间?”

med挺直了身子,投影器随之关闭。“只要几天。”

“随便用我们的设备。如果你们能让自由实验室的其他成员对这个课题感兴趣,就等于多了一支更大的研究团队。等你们准备好就发布,我们来处理原型制作。”krish顿了顿,手指依旧在桌上敲击,“我们也能搞定公关。”

jack长出一口气。也许xaxy的那帮混账最终会杀了她,但在倒下之前,她至少能狠狠咬他们一口。桌对面的3m合上了他的移动终端,站起身来。

“我可以看看你们的一些设备吗?”他再次展现出他那一套完美的定制教育礼仪。他指向两台像是塑料气泡包裹在金属小车上的气候控制舱。轻微的气压差鼓起了用于伸手操作的橡胶手套,使整台机器看上去仿佛伸出了一堆张开的手掌。

krish似乎被3m的正式口吻小小惊到。“当然——请便。”他耸了耸肩,又转向jack。“你们有地方住吗?我们后面有个阁楼,有时候有人会在那里过夜,甚至还有淋浴。”

“谢谢你,krish。”jack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歪头看着她。“有人在追你吗?”

“还没抓到我。但,嗯,是的。我会帮med完成项目,然后找地方躲一阵。”

“你还是没变,是吧?”krish的语气介于苦涩与钦佩之间。

她本想反驳,说一切都变了--说自己并不是坐在某个高级实验室里靠终身教职和基金过活的人,而是那个这些年来一直在做实事的人。但她没有冷嘲热讽,反倒开始想象krish也许改变了多少。jack把手搭在刀柄上,望向自由实验室高天花板上缠绕着的电线灯光,那些光带织出一条条通用的条纹图案,就像她多年前在牢房里反复背诵过的天花板线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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