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命危
陈剑军一听了那话,顿时就为之一怔,心说这是几个意思呢?那烂脚瘸不就是队里的那个跛子易先生嘛。
不过说起易先生的绰号,还是有些来历的。易先生的祖上其实是地主,他上过私塾,后来想在村里当个教书先生,没想到后来“斗地主”的时候把他们家给打倒了,他教书的梦想破灭了,只好出去外面混了些年。
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解放后,人已步入中年,却学习了一身超出常人的本事。是的,他能够与鬼神交流,能驱邪避凶,能断人生死,还能医治怪疾,在村里几乎要被当成是活神仙了,那十来年,着实受着远近乡亲的无限爱戴。
可是在几年前,“破四旧、立四新”的大风暴来临,这个已经垂暮的活神仙却被当成了牛鬼蛇神、阶级敌人,被全公社人民指着鼻子批斗,还被关进了公社的牛棚。算是考虑他年纪大了,才没有被劳教。
那时候的人都要脸面,一大把年纪的易先生晚上设法逃跑,没想到又被站岗的红卫兵给抓住,打了个半死。那只右脚就是那时候被打坏的,那阵子起肿生脓,又逢冬日给冻烂了,后来就瘸了,因此就有了烂脚瘸这个绰号。
那是他最痛苦的一年,每天都要接受学习和改正,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是他再也不敢在村子里给人看事算命,去祸解灾了。
陈剑军一听丁婆子要他去找跛子易,是想告诉他自己得了什么邪病,要找跛子易去看吗?可是,这敏感的时期,谁还敢去信他那套啊,到时候事情闹出来指不定自己也会被当成阶级敌人呢,那他可受不了,他家人也要跟着受苦受累不说,还没了脸面。
他苦苦一笑,朝丁婆子道:“这话可不敢再说了。没事的,丁婆婆我走了。”
当他离开丁婆子家准备回自家去的时候,内心忽然又变得沉重起来。是啊,自己的身体一向好得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体力大不如前不说,连面容都能被人看出明显的异样来了,难道说自己真的得了什么怪病不成?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年头又穷的叮当响,哪有钱去看医生啊,不如就趁着天黑去找跛子易看看,说不定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也好配药吃。
打定主意,他又不回家了,而往跛子易家去了。他不敢敲门,而费了好大劲从土院墙翻进去了,然后在跛子易的窗户那轻轻敲了几下,尽量压低嗓音喊道:“易老爹,易老爹,在屋吗?”
喊了几声之后,只听屋子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咳咳,谁啊,没上门闩,有事就自个儿进来吧。”
陈剑军听了这话,才小心翼翼地推开堂屋的门踱了进去。只见屋子里漆黑一片,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听“擦”的一声细响,屋子里亮堂了起来。
那跛子易擦燃了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陈剑军才看到跛子易那苍老而迟暮的面容,他正坐在床边,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灰布外衫,一手托起蜡烛在面前晃了晃,眯着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哦,是大明的娃啊,这么晚什么事?”
陈剑军一下子就给跛子易跪下了,道:“易老爹,请你念在我叫你一声‘老爹’的份上,请你今晚给我看看吧,我是不是得了什么邪病了。”
一听这话,跛子易就连忙吹灭了蜡烛,有些气呼呼地道:“你小子是嫌我活的时间太长了啊,现在要我再干这个活计,被人知道了告到公社去,我明晚就得上山去咯。”
一见跛子易不愿意,陈剑军也不愿意了,这自己都跪下了,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可不能白跪啊,又好声央求道:“易老爹,你就给看看我是不是得什么邪病了,要真是你就偷偷给我说说咋治,要不是就罢了,绝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跛子易不言不语,在漆黑的屋子里也不知道在摸索啥,是一点声儿也没有。陈剑军又求道:“易老爹,就给看上一看嘛,这会人都睡了,不要紧的。救救我吧,我现在感觉难受的很,浑身一点劲也使不上。再说了,我兄弟几年前不是还救过你嘛。”
最后那话说的是没错,陈剑军有个兄弟,比他小五六岁,叫做陈小军,现在正在县里念高中。他们举全家之力,不让陈小军种地挣公分而去上学,就指望着他将来好在公社办的学校里当个教书先生。可所谓的上高中,其实一周也上不了几堂正经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搞劳动。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跛子易从地里拾菜回来,不想突然天降大雨,跛子易拄着拐杖滑倒在田沟里,半天爬不起来,幸亏陈小军经过的时候,将他拉扯起来,背回了家。
所以陈剑军可怜巴巴地求了半天,跛子易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擦燃了火柴点燃蜡烛,轻声道:“你凑近来我看看。”
陈剑军如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激动地凑上前。
跛子易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左瞅瞅右瞧瞧,又定睛看了看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小子,这几天开了荤了?”
陈剑军一时间竟没听懂是啥意思,愣愣地反问:“是吃了一些荤菜,这吃荤菜也能得邪病啊?”
跛子易又白了他一眼,说:“不是荤菜的荤,是开了女人的那个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