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柏斯年出差后的头几天，林晓棠的世界还包裹在那层甜蜜的粉红泡泡里。她想着他认真说“等我回来”的样子，想着他偶尔笨拙的体贴，心里就像店里的焦糖玛奇朵一样，甜暖而充盈。
然而，这虚幻的幸福感，在第五天傍晚，被打烊时分响起的风铃声中彻底击得粉碎。
店里客人已经走光，林晓棠正在清点最后的营业额。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林晓棠擡起头，习惯性地扬起微笑：“抱歉，我们已经打……”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站在门口的，正是那天下午和柏斯年在店外激烈争执的那个气质干练的女子。此刻，她脸上没有了那日的激动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审视、同情和一丝决然的表情。
“林小姐，对吗？”女子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可以谈谈吗？”
林晓棠的心莫名一沉，那股被柏斯年含糊过去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点了点头：“请坐。有什么事吗？”
女子没有坐下，只是走到吧台前，目光直视着林晓棠，开门见山：“你知道许佳慧吗？”
许佳慧？林晓棠茫然地摇头：“不认识。她是？”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直拎在手里的一个不小的硬纸盒放在了吧台上，推到她面前。“我叫许佳欣，”她看着林晓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许佳慧，是我姐姐。”
林晓棠困惑地低头，下意识地打开了那个纸盒。
里面是满满一盒的照片和一些零散的物品。
她的目光落在最上面的一张照片上，呼吸瞬间停滞了。
照片上，是年轻一些的柏斯年。他穿着学士服，笑得阳光灿烂，而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同样穿着学士服、笑得一脸幸福的女孩——
拥有一张和她林晓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她颤抖着手，拿起更多的照片。公园里的合影、图书馆里的对视、雪地里的嬉闹……每一张照片上，柏斯年身边站着的，都是那个笑容明媚、和她如同双生姐妹般的女孩。他们看起来那么相爱，眼神交汇间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她又看到几张精心手写的生日贺卡。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迹，属于柏斯年。日期，无一例外，都是每年的5月20日。
【致我的佳慧：愿你的每一天都如星辰璀璨，永远拥有最甜美的笑容。爱你，年年岁岁。斯年。】
【佳慧，又一年520。你是我生命里最苦咖啡中最意外的糖。永远爱你。】
【佳慧，生日快乐。嫁给我。明年今日，希望我们能一起切下属于我们的蛋糕。】
最后一张贺卡上的字迹，甚至有些潦草和急切，仿佛蕴含着巨大的期待。
“我姐姐和柏斯年，是大学同学，从大二就在一起了，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许佳欣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像一把锉刀，一下下锉着林晓棠的神经，“他们硕士毕业后就准备结婚，婚期都定好了。可是就在那时候，我姐姐查出了白血病。”
林晓棠的手指僵在那些灼人的照片和贺卡上，浑身冰冷。
“她撑了两年，还是没能熬过去。三年前的冬天，走了。”许佳欣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柏斯年……他几乎垮了。这三年，他过得像行尸走肉。”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以一种残酷而清晰的方式，拼凑在了一起。
初见他时，他那充满痛苦、挣扎、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他反复的靠近与逃离。
他听到她说“做朋友”时，那难以置信又卑微的惊喜。
5月20日那天，他执意要买给她的、最终摔烂在地上的草莓蛋糕。
他醉酒后反复不停的“对不起”。
他看着她能吃辣时，那迷惑又专注的眼神……
原来，所有的特别关注，所有的温柔缱绻，所有的痛苦挣扎……都不是因为她林晓棠。
只是因为，她长着一张和他死去的爱人，一模一样的脸。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影子，一个被用来寄托哀思的替代品，一个他甚至不敢让她知道真相、只能用谎言包裹起来的……赝品。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欺骗和侮辱的感觉，如同汹涌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她。恶心，愤怒，悲哀，难堪……各种情绪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脸色惨白如纸。
许佳欣看着她瞬间失血的脸和颤抖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语气依旧平静：“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店里，为什么会是你……我告诉你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再被他蒙骗，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答应过我姐姐，会好好生活。但我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许佳欣离开了。
留下林晓棠一个人，对着满盒子“另一个自己”和那个男人深爱的证据，整个世界轰然崩塌，碎片扎得她体无完肤。
手机在一旁不断地震动，屏幕上闪烁着“柏斯年”的名字，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弹出来，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关切话语，此刻看起来无比讽刺和恶心。
她猛地抓起手机，想要砸掉，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手，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哽在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下来的两天，她根本无法工作。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照片上许佳慧幸福的笑脸和柏斯年深情的目光。店里的一切，甚至咖啡的香气，都让她感到窒息。她只好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把自己关在家里，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愤怒、悲伤、自我怀疑轮番折磨着她。
直到第四天清晨，阳光再次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她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眼睛红肿的自己，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冒了出来：
错的不是她。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为一个骗子的懦弱和自私躲起来痛苦？凭什么要让一个活在过去的幽灵和一场精心策划的欺骗，毁掉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生活和事业？
“隅角”是她的，生活也是她的！
一种倔强的、不服输的力气，从心底最深处挣扎着涌了上来。她狠狠地擦掉眼泪，逼着自己洗了把脸，化上淡妆，掩盖住憔悴。
然后，她拿起钥匙，走出家门，重新打开了“隅角”的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