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在有李息的缜密与严华的及时,来自关陇军的威胁终于告一段落。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大敌”竟是李衮。
而李衮自己更加没有料到,他会惨败。
当日,李衮一方面决定与余城对峙,另一方面,暗中下达命令偷袭晋州,既已经是铤而走险,索性就破釜沉舟。
如今,倒是输得彻彻底底。
他并非冥顽不化,当然知道,各自为政不如投奔明主,虽则李息这小子昔日还要恭顺地称他一句“将军”,而今角色调换,李衮心里也不痛快。但是不得不承认,李息是值得依附的。
想明白这点,仍在囚室里关着,也不再绝食,从前,他是比鸡醒得还早,醒来就叫骂人家祖宗,眼下,却是能吃能睡胜过猪。
听下人说,李息被牛二所伤,本无大碍,但是过了一夜,病情无端加重,这几日浑浑噩噩都在睡着,好不容易有苏醒得时候,也是只能吃下米粥。
好在,郎中留下定心丸,道他性命无忧,痊愈后亦不会落下病根,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有赖于此,李衮不必立即倒戈,倒是省去不少尴尬。
晋州到了六月,终于可以尝到一丝夏日的味道了,只是比之天气的火热,这天下局势来得更加焦灼。
晋州眼下除却原本城池,疆域更是涵盖了余、柳、韩三地,使之旦夕之间占据北方大片版图。
这也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将会把目光投向它。
李息痊愈之后,遂马不停蹄地组织百姓加固城墙、招兵买马,实则,他仅仅在床上躺了未及七日而已。
另一方面,严华麾下部众频频外征,为晋州铲除周边虎视眈眈的琐碎政权同时,也将秦岭以北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严华不知暗中做了什么打算,自那日之后,凡事便不再以徐匡凝出面,而对于北府军以外的任何人,他的出现都是突然且不真实的。
他太强大了,一役便驱裴氏南下,而基于他的强大,他似乎又太年轻了些。
世人皆道,无名军的领袖是个横空出世的青年,摧枯拉朽一般夺得半壁江山,至于他的身份,有诸多猜测,其中不乏言之凿凿其乃故周遗脉的,但毕竟没有真的见识过他的风姿。
传言,也仅终于传言而已。
这日,严阙在军营等待严华的消息,他提前回来了,拨开将士们,不顾众人目光,直朝她走来。
他将一支玉簪插在她的发间,微笑道:“这样很好看。”
熟络且不知情的将士对严阙笑道:“我们将军是真的喜欢姑娘,他把你当公主一样对待。”严阙没有解释。
不论战事多么紧急,严华的天光总好似比别人多出许多时辰,他带严阙去泛舟、游湖,去寺里上香、还愿。
有时候,严阙会恍恍惚惚地觉得,皇兄与在华京时候一般无二的健谈、倜傥,但有时又觉得,他终究比记忆中的严华深沉了。
在菩萨前,他坦言道:“你知道吗,我做了许多坏事,杀过一批僧人。”
“那之后,他们叫我暴君。”
“是因他们传教吗?”
严华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们说我们可以一生一世,但最终我却在龙首原修了皇陵。”
可龙首原明明只有佛窟。
严华或许说得是别人的故事,又或者是前生的故事,而在菩萨前忏悔前生,是最合适不过了。
她微微抬起眼眸,对上菩萨浑圆散着金光的脸庞,又何必问那么多?
回去时,军营乱了起来,是霍修带着龟兹国的俘虏到了。龟兹国王久久不肯归服,他对中原人的恨意深刻且莫名其妙。然而俘虏受到一定程度的善待,不必被捆在马后,疑惑忍饥挨饿,筚路蓝缕。
忽然,一个高眉深目的女子跳了出来,拦在严华身前,挑眉笑道:“嘿,将军,你刚刚去哪里了?”她似乎对严华很有好感,相较她的父王,本人并不在乎几乎被灭国一事。
严华没有理她,而是转过头对严阙道:“她是龟兹老国王的三女儿,龟兹公主。”
自他们走来,龟兹公主便注意到严华身边的严阙了,此刻,随着话音将目光移到严阙身上,见她身量虽没自己健硕,但是纤细柔顺,是另一种情致,皮肤白到发光,站在严华身边,说不出的粉状玉琢。
而严华,战场上说一不二的人,此时却好像有了掣肘,时刻留意着身边的人,温柔得不像话。
龟兹公主心中不是滋味,这时就听严阙道:“哥,我先走了。”
严华点了点头,公主一迈步拦在二人中间,目光在两人身上游来游去,最终得意微微道:“原来你们是兄妹?”
严华不语,她又道:“将军何时为她造一间金屋子?”
这下,严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回头去叫赵志明:“还不把人带走!”此时严阙已经走远,没有听到进一步的争执。
只是过了一会儿,赵志明跟上来,小心道:“公主…别往心里去,我替将军送你。将军绝不是在意旁人如何想的,只是怕您担心。”
“不用说了,”严阙道,“我都懂。”
……
李息身体有所好转,靠在床头,读着军报,他身旁放着一碗汤药,误了服用时辰,眼下已经冰冷。
“最后,姑娘被那好看的将军抱上了马,就这么从大军面前离开了。”
长使将自己那日在城门前见到的一幕说与李息听,末了,久久没有等到答复,想来先生是累了。
李息身子前倾,双手轻轻磨着竹纹黄陶暖炉,他的手指白皙,就连指腹也不见血色。
他慢慢搭下眼帘,道:“消息传到了吗?”
长使一拍脑门,叹了声:“嗨,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对方说好。”
李息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