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沈霁青需要向外来人口程姜讲解中心城新年期间的城市面貌。市里每逢节日必有这类巨型公共装饰品,他早已习以为常,描述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外面全是人。”他善解人意地描绘着,“他们在商场大门前面盖了一个红框,两边是模拟的镂空花鸟屏风,还挺像那么回事。然后你知道很多商场一楼以上的部分都是回字形的,中间空了一大块,他们就从楼顶吊下来好多彩色的大装饰球。里面是彩色灯,外面模仿的是褶皱纸的感觉,特意模仿有许多灯笼。”
在他说话的时候,程姜又准确地夹起了第二个蒸饺,一边叼在嘴里一边听他说话。他一面说,程姜的眼睛一面缓缓睁大了。
“真好。街上也是这样吗?”
“街上不管什么都多多少少装饰一点红色吧。前几天圣诞节的时候不还在广场上竖起来一棵白色圣诞树,好几米高,现在还没拆呢。”
“还有圣诞树。”程姜有点叹羡地说,“我们那边也有圣诞节,可是很少有圣诞树什么的。其他时候不管什么节日,只要是冬天,就在玻璃上贴雪花贴纸,春夏的时候往窗户上挂鲜花,秋天会挂一些长着果子的树枝。”
他说完后又仿佛是思考了一会儿,才很遗憾地加了一句:
“其实一年总共也没几个节日。”
这时他的小女儿忽然转过脸来,指着盘子里的蒸饺发出咕咕的声音。程姜给她正了正姿势,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用英文很快速地说:
“现在不行,不行。你得等长了牙才可以。”
小女孩不知听没听懂,手拍了拍桌子,就改为吸吮手指。
程姜安顿好她,注意力又回到了对面。关于中心城的话题已经结束,他显得坐立不安的样子,悄悄看了沈霁青好几眼。
他似乎在非常努力地为了聊天而聊天,最后好歹找到另一个切入口,转脸看看客厅,犹豫了很久才说:
“我们之前有参观了钢琴,上面那么多的钥匙环,都是你以前出去旅游时买的纪念品吗?”
“是啊。”话题突然扯到了钥匙环上,沈霁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其中有几个我以前出差学习的时候顺便买着好玩的。”
“还要出差啊。”
“有时候需要去关联公司参与研究。”
沈霁青记得自己说过学化学的事,但还是花了两分钟解释他工作复杂的全程和具体内容,但观察了一下程姜的表情,料想对方没听懂。他刚认识程姜不到一天,却不妨碍他认为对方是一个挺神秘的人,来自一个很神秘的地方。这个地方少有节日,缺乏气氛,与世隔绝――至少昨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冷湾”这样一处所在。
昨天太晚了,沈霁青觉得今天查一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饭后程姜再次主动要求洗碗。看他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沈霁青当然只能批准他,不然这年轻人的手可能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洗碗的时候由沈霁青替他看婴儿,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保证她不会从沙发上摔下来。
水池边传来流水接触瓷器的微声。沈霁青掏出手机,在上面搜索地名。
【冷湾】
“冷湾共和国(英语:DemocracyRepublicofLevory),简称“冷湾”(Levory)”
没了?
沈霁青晃了晃手指,点开世界地图,着重在爱尔兰岛附近搜索,一无所获。然而当他退出线上词条,又有一个论坛小标题在屏幕底端一闪而过。
他点开它。
【标题:有人听说过冷湾吗?】
1L楼主
如题。我哥哥上个月忽然消失了,留了一张条,说自己要去一个叫冷湾的地方。他前段时间高考失利,心情一直不好,但失踪前忽然态度特别……诡异吧?整天说自己要去一个没有人会再强求他的地方。家里报了警,但他属于成年人,所以我们这片的警察说他们不负责找。他是真的,再也没有和家里有过联系了,连一条信息都没有。这不会是被骗进传销了吧?
沈霁青一条条往下翻看。这是一个非常沉寂的贴子,下面寥寥数语,多数没有什么意义。然而往下翻了一页,终于又出现了一条切题的回复:
29L
楼主不要担心了,冷湾这个地方是真的存在的。我自己有个叔叔,十几年前为了躲债跑了,也说自己要去冷湾。我们都以为他死了,结果他去年竟然回来了,说自己这些年杳无音信是因为冷湾和国内不通信号!他说逃到冷湾的都是在外面不顺心的人,机缘巧合去那里避难,大多数人就一直留在那边了。社会福利很好,什么都不干也能领救济金(摊手)
30L楼主
真的吗?
沈霁青对额外的内容不感兴趣,滑到最底端,又不慎点开一条年代更加久远的连接。这回的题目是:
【标题:有没有跟冷湾沾点关系的进来讨论一下,你们不觉得这个地方怪怪的吗?】
这个论坛里就更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楼主言之凿凿地理论一通,话里话外都在说什么她读中学的时候跟着家里从冷湾搬出来,但一直觉得冷湾这个地方特别可怕。好像人人都是精神麻木、反应迟缓的。发展停滞,以“包容”为名维持着一个病态的社会环境,迟早会崩塌。
“这个鬼地方迟早会发生□□,到时候全世界就都知道它了。”楼主说,“太落后了,我妈心律失常,结果医生直接给她开安乐死???我们家就是回来给她治病的,一回国,好像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冷湾就是有问题,不提别的:你和外界联络中断,根本不参与世界贸易,全靠自给自足。这都2012年了,等到2022年,2032年,这不是跟原始村庄一个样吗?”
这条根本没有什么回复。
奇怪的冷湾。
沈霁青又找了找,确定这是冷湾在网络上仅存的一些记录。他要想知道更多很容易,毕竟眼前是现成的原住民,想必愿意多讲一讲。但知道更多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把手机放下,抬起头。
水声停下,程姜两条细细的手臂放在身后,已经在解背后围裙的带子了。
*
沈霁青饭后不久就自己上了楼,留下程姜自己在楼梯和客厅间踱步踌躇。程月故晚上要回来,他很紧张。这种焦虑让他无心继续和沈霁青的交流,晚饭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不舒服吗?”沈霁青中途问。
程姜摇头,想对他笑一笑,但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晚上的碗是沈霁青自己洗的,一方面是程姜自己忘了,再说就算想起来,他也怕自己会摔碎碗。
有这么严重吗,程姜?就因为你妈妈今晚会来?
程姜把指甲掐进手心里。程月故几点会到?他不愿意去借沈霁青的手机,只能干等着。
很多次他几乎冲到门口:她要来了!但只是风吹在门口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