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圆房
凝霜其实与萧易成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更不会专程去注意人家的手,但对他的笑声却十分熟悉――那样促狭的、又微带着撩人的意味,勾得人心中痒痒。
她有意想掀开喜帕瞧瞧对面,好容易才忍下了,要算账得回房再说,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她自然不好大吵大闹。
倘若被她得知萧易成耍诡计骗她,她就……凝霜也没想好怎么做才好,不过,妻子要对付丈夫,自然有一千种办法,尤其是在刚成婚的时候――只要尝一尝被冷落的滋味,就够萧易成狠狠喝一壶的了。
这么想的时候,凝霜余光瞥见那人忽然站得笔直,气场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下不会有错了,除了萧易成没有第二个。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已然发觉端倪的?
正猜疑间,就听到司仪嘹亮的嗓音,“新人送入洞房。”
凝霜身不由己地被一群喜娘簇拥着向后厅走去,光琢磨着如何跟萧易成算账,却连要行周公之礼的紧张感都忘了――出阁前阮氏神神秘秘交给她一本小册子,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呢!
眼前先是一片昏暗,继而却亮堂起来,想是洞房燃起了红烛,凝霜由人搀扶着到床畔坐下,继而室中便安静下来,也无人同她打岔――想是知晓新娘子怕羞,新郎官又不在,生怕惹恼了她就不美了。
凝霜安静的坐了约有两盏茶的工夫,室中方喧腾起来,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新郎官应酬完宾客、赶来办大事了。
一杆喜秤倏然将嵌着流苏的红帕挑起,凝霜娇怯怯地抬头,就看到萧易成那张春风得意的脸:许是映着烛火的缘故,往常惨白的面庞倒多了几分血色,使他看起来更添英俊。
众人瞧见新娘子露出真容,不由低低的惊呼一声:早听闻傅二小姐美貌,不成想会是如此绝色,和新郎官站在一处,恰似一对月宫璧人,说郎才女貌都算是浅薄了。
喜娘笑吟吟的,“行了,咱们也别碍事了,还是腾出地儿来,让新人好好说说话吧。”
萧夫人向来端方持重,此时也不禁喜上眉梢,“这话很是。”又叮嘱儿子,“易成,你娘子年纪尚轻,别粗手粗脚,仔细伤着她。”
凝霜很知趣的红了脸,又忙垂下头,表示自己很懂但必须装作不懂。
萧易成含笑点头,“儿子省得。”
萧夫人满意颔首,正欲领着众人撤退,她身畔一位盛装丽服的女子却道:“嫂嫂,我说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世子还在病中,你倒不怕他累着有何不测?这样急煎煎地圆房,生怕被人笑话罢?”
凝霜有些诧异,这人好生轻狂,当着萧夫人的面都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听她的称呼,应该是萧夫人的弟妹,怎么她却似对侄儿的体质很了解似的?
她以为萧易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莫非只是看着好,内里余毒仍未拔除么?
萧夫人早沉下脸,却并不出言呵斥,大约是怕那女子变本加厉,说出更多秘闻来――好好一桩亲事,搅黄了就不妥了。
好在那位“弟妹”只是喜欢给人添堵,却懂得见好就收,见萧夫人不悦,她只抿唇一笑,便弯腰告退了。
萧夫人却有些不放心,抱歉的朝凝霜道:“你婶娘就是这么个性子,无须放在心上。”
想是怕凝霜信了二夫人的口无遮拦,其实凝霜自己却没当一回事,萧家人所谓的忌讳,无非是萧易成从胎里带来一段弱症,天然不适于生育而已,这在她根本不算什么秘密――她都做好当寡妇的打算了,还在乎这区区小节么?
凝霜遂乖觉的嗯了一声。
萧夫人见她眉宇之间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抬腿出去,顺势还将房门带上,省得有人来打搅。
室中只剩下一对新人。
凝霜也懒得再装羞怯了,直直的看向对面,“我以为世子爷病到连床都下不来了,如今瞧来,倒是我枉做好人,白白上了人家的当。”
小姑娘紧抿着花骨朵一般的唇瓣,两眼亮得能冒出火来,可见动了大气。
萧易成忙道:“你当我故意骗你来成亲么?我还不至于这样卑劣。”
遂将喜服褪下半边,露出白玉般的胳膊,左肩上伤处犹在,且泛着隐隐青色,可见的确是中了毒。
凝霜的气散了大半,不过她也没那么好骗,立刻察觉疑点,“刺客若要行刺,怎么不选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倒由得你苟延残喘?”
这不是故意留下解救的机会么?
萧易成见瞒不过去,只得叹道:“实话实话罢,这箭伤的确是给太子殿下挡的,但毒却是我自己下的。”
否则怎能这样精准地掌握分量?既要让众人相信他快死了,又不能真去见阎王,拖满十天半个月,萧易成才将预先准备好的解药取出来服了半剂,对外只称找到神医,如此才显得“起死回生”。
凝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就为了在殿下那儿争功?”
她以前怎么没发觉萧易成是这样好大喜功之人。
“不止,”萧易成摇头,“还为了陛下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唯有我受尽这番苦楚,陛下才能真切地认识到,太子此行多么凶险,才会动怒彻查此事。”
皇帝宠爱步贵妃,连同她所出的二皇子都爱屋及乌,很多事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会对东宫抱有如此恶意的,除了步贵妃母子还有谁人?故而萧易成早在中箭之时,便与太子商量定下此计,他这厢弄假成真,太子则命人在市井推波助澜,以致于众人纷传萧世子命不久矣――至于冲喜,不过是顺势而为。
萧易成微笑望着对面,“我却不知你这样喜欢我,明知前路渺渺,也要与我成亲。”
当时他甚至已经决定,若凝霜前来退亲,他便允了她,当然,也不能容她嫁给旁人,只是婚事得耽搁一些时候;谁知事情比他想象还要好,小姑娘人美心善,明知他气息奄奄,还自告奋勇嫁进来冲喜,这令萧易成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凝霜扭头哼道:“早知如此,我趁早就该答应程表哥,他可不像你这样奸诈。”
萧易成并不吃醋――这女孩子惯会口是心非,他已从她的心声窥见一斑。萧易成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嗅着她发间的馨香道:“你如今后悔已晚了,入我萧家门,便是萧家人,你那表哥还能将你抢回去?”
凝霜心道这活脱脱是劫匪与压寨夫人的台词呢,萧易成不会也看话本子看上瘾了吧?
她却不惯于这样调情,想到自己今后要与这个男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凝霜难免有些紧张,毕竟是头一遭嫁人――或许多嫁几次就不会了。
凝霜选择暂时逃避,掩袖打了个呵欠,故作困倦道:“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不吃个交杯盏么?”萧易成睁着两汪湿漉漉的眼睛,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凝霜心道这人惯会演戏的,断不能被他骗了去,便道:“算了,你不是不能饮酒么?”
萧易成一想也是,他正在喝的药,太医叮嘱了不可与黄酒同服,虽说不一定会出事,可他还想多活些年,宁可仔细些好。
萧易成便撤下酒盏,自顾自地解起袍服来。他自知理亏,想来是不敢用强的。
凝霜偷眼看去,觉得萧易成并不似她想象中那样瘦弱,玉色胸膛反倒颇为坚实,这大概是男子与女子天生的体质差异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萧易成听到这不伦不类的比喻,不自觉的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