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索居 - 卿卿骋少年 - 阿荒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卿卿骋少年 >

☆、二九・索居

七皇子回崇礼寺谢罪,得到方丈同意后,住在霞栖谷的一间茅屋,安心吃斋礼佛。

霞栖谷这片茅屋,本是上一朝灭佛之前,尚元山鼎盛时建造,约有百来间,分成几片四散谷中,给拜见山门的人们临时居住用。灭佛之后到了本朝,重新放宽,但已是废墟一片,也就勉强能遮风挡雨,并不舒适。

七皇子却开开心心,他带了半箱子话本,让一匹驴驮着跟在他马后,章先生送他到城门时,他还宽慰章先生:“好久没这么无事一身轻,我也刚好睡几个大觉,养一养上次中毒遗留的伤。之后的日子,只怕不容易睡得安稳。”

到了霞栖谷后,七皇子挑了一间茅屋,两个卧房,中间隔着一个小厅,厨房在前院,搭在一个棚子里,他让跟来的几个杂役都去帮忙德望塔重建,自己一人住在这谷中茅屋,题了块巴掌大的木板当门牌,“霞栖居”,钉在门边,看了又看,颇为满意。

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这样,什么都不算计,什么都不设想,只是躺在床上,仰着头。

躺了会儿,他从最贴身处取出一件物什,中间是闪电状断裂,木刺仍然尖锐得扎痛他指尖,沉沉夜色般的紫,隐约有香气。

正是那年折断的紫檀木簪。掌间,七皇子摩挲着,那些年,江寻的发,也曾与这簪子和他指间厮磨。

他看着掌心那裂开的紫,许久,闭上眼,把木簪贴心口放着,苦笑,“要是你也在,多好呀。”

七皇子睡意渐起,脑海浮现的,却不像往常每一日那样是江寻。迷糊间,身在之处竟是崇礼寺大火那夜,手边那人轻功了得,手一攀,一点足,眼神微动,已经算准路线,眨眼就跃下一层。

他记得是只好,可却也庆幸,他不得不抓着那个人,攥着那豁开的衣襟,火焰冲天,命都系在了这个陌生人身上。

塔中火舌往外一舔一舔,那人带着他一次次闪过,明明尚且敌友未分,死生难料,他心里却意外平静得很,好像笃定这个人一定会让自己平安,甚至插科打诨起来,隐约晓得,身边这个人,不会生气。

从见到方茧的第一眼起,他就总想再多看方茧两眼。他还记得初见时的惊异――他真以为那是江寻。

也许一开始,他就直觉到,这个人,不是敌人。

也许也不是。他早就没有这样轻易相信人的余裕了,却偏偏要在方茧身上赌。只因故人的旧影,值得吗?

如此反复思量,七皇子渐渐完全睡了过去,梦里,塔中这场火,和那年未曾目睹的那场火混在了一起。

那年的火,夺走了他的至爱……如今这场火,其实,有那么一瞬,他想过:要不就这样离开吧,我就能更快见到你,是不是。

可梦里,他还是没放手,紧紧抓着那个救他命的陌生人。

在跳跃中,那人的衣襟被抓得更散乱,胸口豁开,锁骨都露了出来,大火中烟夹在风里,他攥着他的衣襟,一眼,也许两眼,他模模糊糊瞥见什么。

下一瞬,是他死死扭过那人的手腕,质问他为何在塔中火光里冷汗如注。

在那双眸子里,那起了的雾中,那本来无法形容的情绪中,他触碰到一个词。

是痛。

然后,那么一两个停顿后又继续,静止的毫无波澜的呼吸后,他猛然从床榻坐起。

身体本能的巨大惊觉,他一时几乎要将胸腔中突然爆发的情绪大声嘶吼出来。

剧烈的喘息中,仿佛从不见底的潭水最深处忽然冲出水面,天光刺眼,刺穿他□□心神每一寸每一个角落。

疯了一样地喘着气,却还是无法感到自己在呼吸。

那个人,那个人的胸口。那个人的眼神。火焰中,他看见那个人。

锁骨中间,偏下,有一处叶子形状的胎记。朱砂的红,微微发褐。

那胎记,他曾看过数次。二十岁,他第一次见。一年多后,那一晚,他最后一次看到,那片红叶开在江寻胸间,像一朵绽放的花。

他曾想描摹那片红叶,无数次。梦外,画中,梦里,他一次又一次想再看清,想将记忆中的印象肯定,但他做不到,好像他们共同拥有的每个夜晚都永远地拒绝了他,和江寻一起,今生今世都离他远去了。

可刚才,他第一次重新、清晰地记起,小八的胸口泛着锈色,深红的印迹。

因为方茧身上的,有一模一样的印迹。

是他。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