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烟雨昏昏不见人（下）

第90章烟雨昏昏不见人（下）

通往柴房的路，刘嶷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那天在从军营里将她掳来，暗地里偷偷瞟过她几眼。

不施脂粉，荆钗布裙，眉眼炯炯有神，清瘦依旧不改。寡言少语，隐约有离尘之感，让人不敢随意接近。

“吱呀”柴房的门开了，梁澍下意识地转过头，手上蘸着的雨水往下落。

见是刘家父子，梁澍默然转过身自己做自己的事。墙上的词还没有干。梁澍又俯身蘸着地上的积水。

渡上行，塞上行，花入衣襟日暮冰，千山百鸟经。

去兮宁，归兮宁，飒飒风吹云露清，梦栖谁欲听？

刘伯林二话没说，在任何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腾地跪了下去。

“爹！”刘嶷不解，要扶他起来。

“小儿顽劣，让小娘子受惊了，老朽在此赔罪了。”刘伯林行礼。

梁澍淡淡道：“刘将军已经不是我家属将了，无需如此，再说此事与你本人无关，将军行此大礼，是想让我折寿么？”

“子不教父之过。”

梁澍见刘伯林没有起的意思，自己也腾地跪下去：“既然刘将军执意如此，那梁澍也不吝奉陪了。”

“老朽也是今日才知道小娘子被关在这里，来迟了。”

“我好些时日没有回家了，没想到这样回来了。柴房也是从来没来过的。”梁澍感慨，“刘将军快起吧，阴雨时节，跪久了伤病会犯的。这样吧，梁澍先起。”

待梁澍从冰冷的地上起身，果真刘伯林也起来了。不经意间，梁澍和刘嶷四目相视，梁澍没有刻意回避，只是轻叹一口气。

“不知道小娘子往后有何打算？”刘伯林问。

梁澍道：“来去皆随心，父母兄长远游的远游、离世的离世，没有太多值得我挂念的了。”她漫步出柴房，仰视庭院里纷纷的细雨，青丝上附着水珠。她绾了绾头发，袖口滑下，露出一条很深的刀疤。

刘嶷激动道：“你受伤过？”

梁澍心平气和道：“这是我自己割的，为了纪念我死去的丈夫。”她同时想用这句话试探刘嶷。

刘嶷沉默，他以为梁澍是隐射从前的自己已经死了。

刘伯林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梁澍道：“蒙古人将沧州屠了，他就离我而去了。”

没想到还真有这个人，刘嶷眼睛睁得老大：“他是谁？”

“燕京留守完颜承晖的独子，我哥哥的同门师弟完颜致宁。”

“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

“当我知道他死讯的那一天。或许，我早就应该和他成亲，而不计较什么正室侧室，不然也不至于他家绝户没有香火，连个送终上坟的都没有——”最后一句，梁澍扶着墙哽咽。

刘伯林自然知晓完颜承晖殉城的事，却不知梁澍同他家的这番故事。

“有其父必有其女，小娘子和梁先生一样重情义，难能可贵。”刘伯林道。

“重情义有什么用，现今总是恶人得势。”梁澍理理衣襟，“刘将军，告辞了！”

“你还要回那个摊子卖茶么？”刘嶷问。

“不知道。”梁澍道，“这个就无法回答刘公子了。”

“谁是刘公子？！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刘嶷怒了。

梁澍坦然道：“成王败寇，事已至此。”

刘伯林道：“小娘子若是不介意，我家愿意给小娘子一个安身之地，世道虽然变了，但是梁家对我的知遇之恩还是不敢忘。”

“在山西的事，叔祖同我说起过，您是故意避战的。人各有志，梁澍也知分寸不为难人。从今往后，还请刘公子手下留情，不要再干预梁澍的事了。”

说罢，梁澍深深地回一礼！

刘嶷当仁不让道：“你是我带来的，如果你要回去的话，也请让我送送你吧！”

梁澍早知自己和刘嶷的往事揪扯不清，刘嶷似乎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她索性也不回绝了。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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