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爱丽丝漫游综合症 - 别吃药了吃颗糖 - 黄油煨猫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26章 爱丽丝漫游综合症

傅怀的治疗笔记:

――

病症编号:C-III

世界编号:25

主要症状:长时间观察一种事物,该事物会忽然变大,或者忽然变小。

危险等级:III

治疗方式:一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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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言觉得自己的身上在下雪。他很少看见雪,只有在他六岁的那年踩着摇椅从窗外看见过一次,但是很快就被人抱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他曾将手贴在窗户上,那感觉好像被烫到了一样。

现在他已经八岁了,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额头,觉得自己就是一朵滚烫的雪花。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阿姨在出门之前告诉他要乖乖的,于是他就乖乖地躺在床上拉着被子准备睡觉。她和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可她摔门的声音很大,那把陆言吓到了。尽管现在只是上午,但是他除了睡觉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而且如果他不睡觉的话,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他眨着眼睛,看着原本离自己三米开外的衣柜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橡木红的柜面光滑到像是在照镜子,但是陆言在里面却找不到自己的影子。精致的水晶吊灯发出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向下掉落到了陆言的头顶上悬住,那声音引得他的耳朵里一阵耳鸣。他颤抖着把头埋进被子里,却又看见床头柜上面的花纹渐渐模糊不清。许久,他才意识到,原来那是因为它在慢慢地变大,离开了他的视野范围,让他无法看清楚。

原本光滑的圆弧形棱边开始扭曲,变成他看不清楚的形状,它和周围的物块如落在玻璃塑料膜上的水滴一样彼此粘合,最后化为一团巨大的猩红色块朝着他扑来,吊灯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音。身下的床渐渐升高,天花板追着吊灯砸落下来,带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周围所有的物体都在慢慢膨胀,变成大得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巨大物体。它们好像发现了他,慢慢地,带着隐晦的窃窃私语朝着陆言逼近。他能蜷缩的空间越来越小,终于无处可藏。

耳侧传来那些家具生长的OO@@的声音,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鸟类得意洋洋的尖笑声,树叶和塑料罐子咔嚓咔嚓滚过的声音。

陆言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他甚至能感觉到脚底的墙壁逼仄而来的冰冷,被子也默不作声地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战栗了一下,躲在眼皮下的那点黑暗里发着抖。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掉落到了他的身上,一滴,一滴,又一滴。

“喂。”一个男孩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接下来的话语好像被快进了,但是陆言还是分辨出了他的话。

“你要不要吃糖。”那个男孩问他。“我看见你在那里了,你出来吧。”

陆言悄悄把被子掀开一条缝,看见了滚落在他眼前的一颗橙黄色的玻璃糖。他小心地将自己的四周打量了一下。・

衣橱安安静静地立在他原本的位置,呆板而沉默。天花板高高的,平直地挂着一动不动的吊灯。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一旁的窗户被木棍支开了一个小缝,去年秋天的时候从那个窗户飞进来一只迷了路的麻雀,惊慌地扇动灰翅膀在柜子顶上跳来跳去,扬起一路的灰尘,直到被阿姨拿着扫帚从打开的门里面赶了出去。之后他们坚持把那个窗户封了起来,陆言有点遗憾,因为这样他就再也见不到那只麻雀了。他原本期望它会记得回来的路。不过和外面的树梢相比,他的房间又小又脏。

此时从那个窗户里探进来一个男孩的头。

“你在干什么?”那男孩问,他的声音现在恢复正常了。

“捉迷藏。”陆言慢慢说道,他攥起那颗糖,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又在被子上找到了一颗绿色的和一颗粉色的,这才知道刚刚落在他身上的不是血。

陆言之前没有吃过这种糖,他对着光看了看,半透明的糖粒被包裹在彩色的玻璃糖纸里面,宛如一只被琥珀封住的蝴蝶尸体。有一点糖汁从缝里露了出来,黏黏糊糊地粘在他的手指上。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男孩的头发在光下闪烁着,他踮了踮脚尖,脑袋看起来像是漂浮在那里。

陆言轻轻举起手指嘘了一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柜子。

“柜子里不会有人的。”男孩说道。“只有吃人的怪物和长翅膀的妖精会躲在柜子里。”

“柜子就是柜子,柜子里除了衣服什么也没有。”陆言觉得这个新伙伴有点傻。

他现在不想吃糖,他要把这些糖留下来。早上的时候放在枕头边上,这样就可以甜很久。

“你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看见过你。”

“我叫傅怀,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搬过来的。要知道,我来这里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

“我叫陆言。你来之前的地方有妖精吗?”

“躲在柜子里的妖精吗?它们从来没让我看见过。你害怕妖精吗?”

“不,我只是害怕柜子。”陆言爬下了床,他现在知道傅怀为什么只能站在那里和他说话了,因为那斜着开的窗户虽然被他用一根木棍顶开,却太短了些,只够他将一个脑袋探进来。

“我可以踩在椅子上帮你撑开窗户。”陆言提议。“这样你就可以进来了。”

他们那样做了。当傅怀终于钻进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沾满了玻璃上的灰尘,只有眼睛和唇角仍旧散发着糖果一样的甜蜜色泽。

椅子显然对两个男孩来说有点小,傅怀下来的时候一脚踩空,两个人一起滚上了地上的脚垫,于是陆言也变得脏兮兮的了。

傅怀用下巴蹭了蹭陆言雪白的领口,在他的裤子上撑了一下胳膊,站起身来。

“这窗户有点小。”傅怀下了总结,他又踩着凳子从窗户外面拿进来一个玻璃罐子,罐子里满满的都是他刚刚丢进来的那种玻璃糖,小星星一样灿灿地在里面闪着。

陆言有些羡慕地看着傅怀手里的罐子,除了在超市里,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糖。阿姨甚至连糖都很少让他吃,她说小孩子根本不应该吃糖,那会让他们长坏。

“我可以分你一半糖。”傅怀大方地说。“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害怕柜子。”

“是这样的。”陆言曾经和阿姨说过柜子的故事,不过她没有听完就走了。也许傅怀能听他说完。

“如果你被野兽吃掉了一只胳膊。”陆言谨慎考虑着言辞,“那么他们会在胃里把你的胳膊找回来,然后为你接回去。但是如果你被柜子或者墙壁吃掉了,那什么都不会剩下。你只会和它们融为一体,连尸体都找不到,你会变成一个茶几,或者一个沙发垫。”

“那太可怜了。可它们没有嘴,要怎么吃人呢?”傅怀提出质疑。

“那些真正可怕的东西吃你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嘴。”陆言低着头,声音好像蜜蜂在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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