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就像是一株植于暗室的浅根小草,既渴望着青天,又渴望着雨露,可当那门完全打开,外面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到我身上时,我又拼命地想要缩回自己裸露在外的叶片。
因为太刺眼。
我给自己也倒了杯酒,端着酒杯踱到窗边。
楼下的情景发生了一点改变。
程Z的嘴唇像雪一样白,脸上还粘上了些雪花,身形已经有点不稳,隐隐有要倒下的势态。
我并不想闹出人命。
“肉肉,你下去叫你主人上来吧。”我手往下指着窗口,又挥了几下,跟那只刚睡醒的狗狗说。
肉肉虽然已经步入垂暮之年,但那股与生俱来的聪明劲儿还在,能听得懂我们给它下的一些简单指令。
我给它开了门,看着它左摇右晃的尾巴消失在楼梯口。但我随后转念一想,也没管身上不小心沾上的五颜六色的颜料,就拎着衣服下楼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也许只是纯粹地想要亲眼见识一下程Z的狼狈样子。
楼层太高,看不太清楚。
时针指向了五。
他的确是快要倒下了,但是见到我的时候却强撑着挺直腰杆儿。
挂在脖间的红色围巾显得格外的醒目。
“哥哥。”
雅坦这座城市纬度高,冬季时白天很短,五点钟的时候太阳就已经下了山。
在夕阳的余晖里,我听见他叫了我一声。
我点点头,他又继续往下说了,不过声音哆哆嗦嗦的。
“哥哥,你的画......完成了吗?没完成的话我再站一会儿,等你画完。”
“天黑了,光线不好,明天再继续。”我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转身往回走。他的样子的确狼狈,但我说不清楚为什么心头堵堵的,不由地开始烦躁起来。
这大拳头又一次打在了棉花上。
砰――
后面传来了一声倒地的闷响。
我紧了紧拳头,回过头来,看到他果然倒在了地上。
腿麻了吧。
毕竟站了这么久。
肉肉围在他身旁,亲昵地舔了舔他秀气的鼻梁,把大脑袋放到了他的脖颈处蹭了蹭,肉肉喜欢用这样的举动来求我们两位小主人抱抱。
“哥哥,你先上楼,等我缓过来了......就上去。”他的侧脸贴着地面,双手向下扶着膝盖,话说得很艰难,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莫大的痛苦。
我的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是回国吧。”我如此说道。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嘶!”他的话都说不完整了,大概是脚底板传来的疼痛感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
我弯腰,单手往他背后一托,把他扶了起来,快速往前走。
要不是我拄着拐杖,我就直接把他抱起来了,没看见有这么多人在看向这边吗?
他似乎有点惊慌失措,连连推拒:“哥哥!不,不用你扶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闭嘴!”我低声轻吼道,眼睛没看他,只盯着路面。
进了大楼,我摁下了电梯开关,电梯门开了之后就扶着他往电梯里面走。
电梯里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总算有了点人气,不像外面那样寒冷。
程Z的嘴一开一合的,似乎想要跟我说什么,但估计是顾忌着我刚刚跟他说的话,依旧是没能开口。
看到我们这两个小主人终于聚合在了一起,肉肉看起来特别地高兴,他围着我的腿一连转了好几圈。那几个外国人看到这样通人性的狗直抿唇偷笑。
到了房间,刷了卡,进门,我把他放到了沙发上,将室内的暖气调高了几度,又接着把没喝完的酒喝完。
“哥哥,我带来了汤圆,是你最喜欢的芝麻馅!”他从大衣里掏出了一个保温壶来,讨好似的放在桌面。
我一直是个很复杂的人。一方面不喜欢吃甜食,另一方面又屡屡打破自己的原则,不由自主地被一些甜食吸引,芝麻馅的汤圆就是其中之一。
保温壶一直被程Z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护着,不仅有大衣的保护,又有自己的温热体温护着,因此即便已经过了六个小时汤圆也还是热乎的。
“我妈同意你来了?”我把视线从套有一层棉麻织锦的保温壶淡淡挪开,问道。
他不像我,有想走就走的勇气。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高三的理科教室里,苦哈哈地就着晨间的热水壶刷题,跟各类千变万化的理综题坚持不懈地作斗争。
还是学文科的残疾人多一点自由。
七年前,我车祸后,我妈就把国外的资本全部撤回了国内,并且在二叔的帮助下还完了所有的债务尝试东山再起,这几年公司上下被她打理得也是有声有色,逐渐好起来了。
总之,到底是没有倒闭。郁顿庄园也保了下来,没有被低价卖掉。
他敲着自己硬邦邦的腿,推了推眼镜,冲我点了点头。“清姨说让我代替她来看看你。”
在暖气的熏腾下他的脸已经恢复了红润,此时泛起了一层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