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在所有的偏见里
第二天一上班，苏琦就被叫进会议室接受拷问。好巧不巧，审计组就要出点，这件事爆发了。
审计组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发现了大问题，内心雀跃兴奋，誓要通过此次事件，抓出个大案子。于是态度很不客气，厉声问：“苏琦，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个影片经费的事情，你认为你的行为，是否是向客户索贿？”
苏琦立刻摇头，“不存在。演员是我男友，影片是他朋友赞助的。这个影片用到的所有场景都是我男友提供，配合拍摄的公司我可以约他们负责人来，你们问他。”
陈熠和雷骁也一并来接受了苏琦他们审计组的询问。
雷骁不走寻常路，“公司就是我全资的，我是做生意的，我也不可能白干。苏琦这么漂亮，我找她当女演员，我贡献技术，东银贡献了场地，片子出来三家得益的事。这有什么可贿赂？再说我又不等着东银给我批贷款，就算等着批，我是不是也得贿赂个副行长？”
他话说的随意，却句句有道理，最后盖棺定论道：“要不我给东银出点场地费，就当我做个公益宣传片？东银算冠名？”
审计组铁青着脸让他出去。
陈熠进去了，开门见山说：“我女朋友的工作任务，我帮着完成一下。”接着，刻薄的病又犯了，慢悠悠地讽刺道：“更何况我们为什么要和东银行贿？现在的银行还是从前的天朝上国吗？我们这种优质企业，全西市多少银行求着我们贷款。”
两个小姑娘脸色铁青，看氛围沉滞起来，审计组组长笑呵呵打了个圆场，“我们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麻烦你们了。”
接受完外部洗礼，苏琦还得接受孙博晨的盘问。
孙博晨这人睚眦必报，在苏琦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必然要体现一下自己的威严，“你怎么又出问题了?”
他拔高声量，用一种上位者带有蔑视的和嫌弃的态度，几乎是从齿间啐出了几句话，“你以为你有什么？多问问你自己，站在这里，你配不配？你唯一有的，不过是几分姿色。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言语侮辱纵然不能使人物理上遭到伤害，但苏琦还是觉得有一根通了电的铁丝，从指尖窜到身体的每个神经，她努力微笑着说：“什么叫又？”
孙博晨眼看苏琦脸色煞白，整个人微微发抖，顿时觉得获得了心理上的快感，立刻站在道德制高点决定进一步激怒苏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说不得。”
苏琦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将刚刚怒色全部掩藏起来，“孙总，我是真的不明白，这件事没调查清楚，是什么原因还不得而知。另外，这并不是我的错，行里当时将这个工作交给我的时候，我努力克服的了困难，自己私人关系没有花行里钱拍了片子。这件事，怎么都算不上我出的问题吧？”
苏琦语气柔和，听起来只是恭恭敬敬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不管孙博晨怎么激她，她都是笑眯眯的，态度好的不像话。
眼看着她马上就要发怒，就能治她一个不服从管理的罪。却没想到短短几秒钟，她的情绪竟然调整好了。
没抓住把柄，孙博晨气呼呼把她轰出去了。
苏琦一出孙博晨的办公室，脸立刻垮下来，抹着眼泪回了办公室。
毁掉一个女性很容易，毁掉一个漂亮的女性更容易。
不论谣言是真是假，但只要沾上一点点“男女关系”，女孩就能万劫不复。
苏琦从小接受过太多这样的质疑，从最初的惊惧和愤怒，垂泪解释，逐渐学会了应对。
这样的声音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第二次，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苏琦初中的班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不知从哪里习得的结论，如果男孩子喜欢女孩子，必然是因为女孩子勾引所至。因为男孩子天生有对学习的上进心，只有女孩子心里才会有这些情情爱爱。
他不但在各种公开场合发表这种言论，还肆意批判班级中漂亮的女孩子。
其中荣获全班男生青睐的苏琦，受到的批判最多。
如果她和男生多说一句话，就会被老师钉上耻辱柱，含沙射影告诉全班同学，“有些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小小年纪便学会搔首弄姿，这种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那时候苏琦还不懂事，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的羞辱和伤害，边擦眼泪边断断续续说：“我……我没有，我只是问了他一道题。”
这位惯常严肃的老师眼中闪现出一种介于快乐和兴奋之间的光芒，近乎狂热地说：“狡辩！都是狡辩！同学们，你们不能学习这样的同学，不知羞耻！”
苏琦咬着嘴唇，想说点什么。转过脸的时候，老师要打在她头上的耳光便落下来，当时侧脸就起了红红的掌印。
苏琦被打懵了，抬眼就看到讲台下一张张带着或同情或嘲笑的面孔。
那个平日里和苏琦关系很好，愿意给她讲题的男同学，却从未替她辩解，只是将自己的头颅低得很低，像是怕碰上她的目光。
这件事最终以爸爸找到学校大闹一场告终，他撕着那位“德高望重”的男老师的衣领，威胁道：“如果再让我听到我女儿受一点点委屈，我让你不得好死。”
很快，其他班级的老师们一拥而上，分开了两个人。
爸爸没什么文化，却始终坚持向教育局投诉。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多次找了苏琦爸爸，可谓威逼利诱，用足了方法。
然而苏琦爸爸却没有妥协，反复就一句话，“我要告这位老师。”
这件事最终闹得很大，老师被停课，苏琦换了班级。
一直到苏琦读大学，还在路上看到过这位老师。他已经不记得苏琦了，然而在看到苏琦的瞬间，还是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就好像她的存在，已经是一种伤风败俗。<
后来，苏琦就明白了，面对这样的攻击，必须要装作不在意，连眼神都不要给他们。稍微有一点点情绪的波动，他们就会像看到肉的狼，眼里冒出精光，冲上来撕碎她。
苏琦看着网络上的污言秽语，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像篆刻在她的皮肤上，她的头颅上，她的血液中。
情绪像个猛兽，在她的身体中横冲直撞。
应付完孙博晨，她躲进了洗手间，在逼仄的小隔间里拿出了口袋里的纸巾咬在嘴里，放肆大哭起来。
哭声刚冲出嗓口，便被这一团白色的纸巾稀释，变成了好笑的呜咽，眼泪却大颗大颗从眼眶掉出来，雨洗一般。
半小时后，苏琦擦干丢掉手中的纸巾，站在镜子前洗了把冷水脸，熟练地从随身包中拿出化妆品，又是一张微笑的完美面孔。
不管别人怎么在背后议论，不论发生了什么，旁人看到的永远是笑得阳光灿烂的苏琦。
低落的心情被她掩藏在忙碌的琐碎工作中，她整完了三套贷款资料，打了二十个客户电话，写好了三份报告，她将一份份工作列在已办事项里，屏蔽掉外界的声音。
然而这种紧绷的情绪，却在下班后，看到门口等着她的陈熠时，瞬间爆发。
苏琦撇了撇嘴，刚要说话，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
陈熠的微笑僵在脸上，却没问她怎么了，只是过来牵着她的手，“多巧，我也怕你哭，所以专门来带你回家。”
苏琦边抹眼泪边说话，“他们都骂我，你也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