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终章
赵凤徽红了眼睛,抱着镇北府前的廊柱不撤手:“戍边,为何要他去戍边?”
白都督已跟着陛下回了京,在场的羽林卫大多了解十殿下的心性,平日便轻易奈何他不得,只得俯首贴耳地列在廊前,等候十殿下上轿。
还是镇北府这位姓孟的小将军替他们解了围。
孟楼走出人群,单膝跪在了赵凤徽的身前。
他垂下头颅,双手捧起赵凤徽靴尖的雪白色绒球,贴在唇间虔诚一吻。
赵凤徽怔了怔,眼眶更红了。
“殿下,”孟楼抬首仰望着身前尊贵无比的少年,轻声道,“陛下十三岁上阵杀敌,十四岁领镇北将职。属下虽比不上陛下当年,却也想为殿下守好边关。五年后,属下亲至广阳,带着军功来觐见殿下。”
府外的车马已准备就绪,最后一批回京的队伍就要启程了。
赵凤徽咬住下唇,从怀中掏出了一支臂钏,递到了孟楼跟前。
“这是母妃薨逝前留下的遗物,五哥交予我的。”赵凤徽抽了抽鼻子,别过头去,“你可拿好,千万别给小王弄丢了。”
还未等跪在地上的孟楼反应过来,十殿下已撩起下摆,风一般地溜进了不远处的轿子里。羽林卫们纷纷骑上高马,众星拱月般将十殿下的车舆层层围了起来。
回京的车马启程南下,孟楼目视着八抬大轿渐渐远去,捏紧了手中的金黄臂钏。
镇北府的同僚们平日对自己打趣,说十殿下对自己青睐有加,自己这辈子算是撞上大运了。天下谁人不知,陛下膝下无皇嗣,今后广阳城的那个位置,多半就是十殿下的。
他大字不识一个,更不懂什么朝章国故,典册高文。
他只知道,若十殿下来日是他的君,他便要鞠躬尽瘁,为殿下守好这片河山。
帝王的舆驾刚入京城,石宝儿便从宫中传来消息,称祝夫人听闻皇帝和闻大人归朝,特地带着小少爷入宫拜见。
自从诞下男婴,祝容便住在太子在京郊留下的别院之中,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打交道。关于别院中养着的那位小少爷的身份,民间说法更是层出不穷。有人说那是先太子的遗腹子,当今圣上允下了先太子临死前的请求,所以宽宏大量留下了这对孤儿寡母一命。还有人说,那位小少爷是圣上仍是皇子时,与自家皇嫂珠胎暗结后的私生之子。种种传言愈演愈烈,倒是让背后真相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早听人提及过陛下这位白白得来的儿子。”闻雪朝笑眯眯地喝了口茶,“今日总算得以一见。”
赵凤辞瞥了闻雪朝一眼:“莫要胡闹。”
闻雪朝失笑出声,放下手中茶盏,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祝容着一袭黛青色的罗裙,牵着一名幼童的手,悠然地走入了殿中。
前两年祝容在别府吃斋念佛,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如今一见,倒是由原先的大大咧咧变得端庄娴雅了许多。
祝容朝赵凤辞行了礼,便拉着幼童的手,指着闻雪朝弯眼笑道:“怀行,叫阿舅。”
“阿舅。”男童的声音软软蠕蠕,还带着些奶音。
闻雪朝看着祝容身旁乖巧的男童,神思骤然间恍惚了一瞬。赵怀行长得与他父亲小时候十分相像,宛若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时候的赵启邈在外虽冷峻,私底下却十分黏人。一见到自己便开始哼哼唧唧,缠着自己不放手。
赵凤辞察觉到了闻雪朝的失神,便伸出手握住了闻雪朝的掌心。闻雪朝蓦地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收回了观察赵怀行的视线,回以赵凤辞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些挑拨离间,手足相残的旧事早已消逝如云烟,此时所经种种,方才是人间真实。
“祝容此番入朝,除了许久未见Z弟,特地来找Z弟叙旧,还是来向陛下辞行的。”祝容不卑不亢地开口,“妾身想带怀行离开京城,回延东伴父亲晚年,望陛下准允。”
闻雪朝忍不住看了赵凤辞一眼,发现赵凤辞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祝容此请,看似是尊亲孝父之举,并无甚特别之处,却依旧带着些玄机。赵怀行虽在太子殂后才出生,身份却仍是祸罪之后。他的生父有逼宫的前车之鉴,若将他长留于京中,朝中阁臣恐怕会有所顾虑。况且今后如何安排,是否袭爵封侯,亦是个难题。
祝容如今主动提出要带着儿子回延东,离开这是非之地。是在给朝廷一个台阶下,亦是在为赵怀行寻一条生路。
赵怀行眨了眨眼睛,无邪地看着高台上的帝王。
赵凤辞沉吟了半晌,问道:“你若回到延东,今后又有何打算?”
祝容爽快笑道:“妾身如今刚过而立之年,仍是年华大好的时候。依陛下看,可还够格当个巾帼将军?”
赵凤辞也跟着笑了,随即举起了手中酒盏:“那朕便先敬祝将军一杯了。”
祝容将手中觥爵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唇:“二位。”
“白头偕老,他日再会。”
她此生一共爱过两个赵家男人。一人的心允了她的发小,一人的心虽落于她身上,却终究未敌过天命。
祝容身上散发出来的畅快淋漓,闻雪朝全都看在了眼中。
那么多年过去,祝家这位英姿勃发的大小姐,与他从小在京中肆意玩闹的狐朋狗友,终于放下过去,选择了一条一往无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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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率北大营羽林二军亲征北境,与延曲可汗尉迟景在王庭短兵相接,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射杀尉迟景的却并非陛下,而是从流放塞北伊始,便渺无音讯的上一任中书右丞,被满门抄斩的闻氏嫡子及太子派余孽,闻Z。
此消息传至广阳,引得朝野震惊。中枢二院的上奏纷至沓来,堆满了皇帝的案首。
朝中大臣大抵分为三派,一派是皇上即位后提拔而上的中兴之臣。这群臣子大多出生穷苦人家,靠科举应试入仕,平日里一向看不上那些世家大族的下作手段。对于臭名昭著的闻氏,这群人更是感到深恶痛绝。他们上奏的折子大多语气强硬,带着哀叹时世的悲愤之意,称皇上若是要重赏闻Z,便是对死在闻氏刀下的冤魂无义。
一派则是以刑部尚书柳岩衷,羽林军总都督白纨等人为首的陛下近臣。这群大臣认为功可抵过,闻仕珍的罪举本就与长子无关,不应连带处置。
还有一派则是在先帝时就位列前殿的阁老重臣,他们自知此事恩怨繁冗,不愿惹火烧身引了帝怒,索性闭口不言,作壁上观。
皇上对此倒也并未表露出太多意见,批阅完众臣的上谏,便将赏罚之事压后再议。
柳尚书下早朝时,恰巧在殿门外遇到了正在值守的白纨。他连忙上前喊住白纨,有些好奇地问道:“白都督,陛下如今是怎么想的?大臣们都在私底下议论,就是无人能猜透陛下的心思。”
白纨拍了拍柳岩衷的肩:“老柳,陛下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柳岩衷:“?”这是在卖什么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