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这天晚上回了家，沐颜在群里扫描邹丹给的二维码，转了零零散散又加了些乱七八糟费的3000多，转完钱后截图，发在班级群里以证清白，然后沐颜看着骤然变少的余额，陷入沉思。

他曾在心里开地狱笑话，说现在这个社会，也只能喝死人血才能活下去了，现在看来，死人血亦是不够的，还天方夜谭想什么治病呢。忽然间，他好像失去了对世界的兴趣，刷过牙洗过脸就躺床上了，本来希望今天能睡早点、睡久点，却在凌晨四点半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发呆，刚刚看过时间的手机发着亮光，勉强照亮了房对面的衣柜。

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看着衣柜，情不自禁想——

怎么活着会这样难呢？这难道不是生物本能吗？难道不是人生下来就该会的东西吗？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难呢？

不是说新社会不会饿死人吗？

一晃眼，他又想明白了，新社会是不会饿死人，但又没说不会杀死鬼。

孤魂野鬼。

房中饿鬼。

凌晨困死鬼。

想着，他又无奈翻了个身，睡了。

这次他直到闹钟响起之前都没再睁眼，一觉从黑夜睡到黑夜，起身上学。

……

到了学校，又上了几节课，说是这么说，可还是要活的。

沐颜看向窗外，今天大早上起了雾，还未散尽，蒙蒙一片好像他的人生。

现在能行的几个办法，一是出去打工，未成年、不认识人，沐颜不觉得陌生人会冒着风险帮他，时间不够精力不足，他找工作完全没有优势；二是找房东老太太退一部分房租，先撑过这阵再说，三……好像没有三了。

可这两样都要他出去找人说话，找人沟通，可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干，上个破学都已经掏空他所有心绪了。

说什么不怨天不尤人，他现在只觉得活着好累，就是呼吸都好累，无时无刻都想着能不能化成一滩水被晒死算了，挣扎何必呢？

沐颜想着，忽然有只手碰了碰自己，是尚清华转过来问他：“吃吗？”

他拿着一袋子一个一个分隔开的面包，示意他揪一个下来，沐颜坦然：“吃。”

说完，尚清华又拿过去冯陌面前：“吃吗？”

冯陌说：“吃，但是我刚手上沾了点铅粉。”

沐颜：“我帮你拿。”说着他便叼着一块面包，又伸手揪了一个下来，放进了冯陌嘴里。

冯陌也没用手，嘴如兔子嘴巴一样蠕动两下就吃完了，跟沐颜吃面包的那个死样一模一样。

尚清华看得只愣眼，想着这俩越来越像了。

他转过身去，又拿着他的大号早餐面包像喂猪一样喂了一片的人。

沐颜嚼着嚼着面包，眼中忽地精光一闪。

中午午休的时候，本来是不准进出教室的，但是也不绝对，沐颜就拉着冯陌去厕所接吻。

冯陌说：“真的要在这接吻吗？”

沐颜笑着又啧了一声：“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要是天台还开着就好了，可以当秘密基地。”

冯陌摸了摸沐颜的头发，最近他从一天洗一次头改为两天洗一次了，发丝柔顺了许多，不那么干涩了。厕所里没人，他们当然没在隔间那么小的地方搞，而是在进门处的镜子后搞，这里能最快注意到是否进了人，而且有一块地方遮挡，可以有一定的反应时间，算是万无一失了。

沐颜也就只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冯陌乱来，冯陌倒说：“其实不用这么怕，你去年级组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模糊其词再和他们低个头，没多大事。”

沐颜横瞪他一眼：“凭什么低头。”

冯陌“噗”地一声笑出来，说：“这体制内的一套，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没人在乎我们。”

沐颜沉默，冯陌忽地觉得眼前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遥遥相望。沐颜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说：“不公开，万一你……以后不再喜欢男生，没人知道我是谁。”

冯陌愣住，他不太懂沐颜是什么意思，又好像隐约懂了些许，他语文并不差，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之后就垮下脸来：“你在说什么？”

沐颜是第一次看他变脸，当下生出一丝惊惧，不过他不想对冯陌撒谎，于是他转头避开了对方探寻的视线。

“回去了。”

一下午的相顾无言，沐颜不想吵架，冯陌也是。

……

晚上他们回家的时候，在那个只属于他们的破败庭院，冯陌花了一下午和一晚上，想通了一些事，在冬夜里抱着少年日渐单薄的脊背对他说：“我们一起考大学，我们一起去同一座城市，我们看一样的风景。”

“嗯。”——一声轻轻的回应。

他深呼一口气：“我虽然考了保送，但是不一定要去，你要是考不上那座学校我就不去，我选择很多，我由着你，好吗？”

“嗯。”

他补充道：“而且也不一定考得上。”

沐颜轻笑了声。

冯陌边呼吸边组织着语言，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都推挤在嘴边，只好斟酌再斟酌。半晌，他再次开口：“沐颜、沐颜，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忘记你。”少年的惧怕融入进了声音里，颤颤巍巍地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走路，一字一句吐出来。

沐颜知道，沐颜抱紧了他，在他颈肩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挨着毛茸茸的衣领面料，说在他耳边：“嗯。”

冯陌话音一转，语气坚实：“毕业我们就公开。”不是商量，是他在沐颜面前刻意收敛但还是存在骨子里的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