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沉眠之庭 - 白字sister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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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回到家,忽然想起,陈桂刚开学那阵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她把车卖了,沐颜没多听,也不知道回什么,只说她想好了吗?想好了就行,然后短暂的通话就结束了。

现在想来,她怕不是将车买了,才突然拿得起两年的房租。

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再一次满溢,他想去抽丝剥茧地化解,却连这些情感的源头都不知道,于是又有个人从脑子里冒出来,问他:恨吗?恨吧。拿什么去恨呢?他拿什么,或者说他有什么资格去恨呢?因为爱吗?因为爱所以恨吗?可是,他从来都不恨的啊?他从来也不爱的啊?他只是希望回到从前,又谈何恨呢?只是恨自己不能逆转时间罢了。

忽然,他望向窗外的树影,才发现,自己痛苦的根源,竟是源于不知道如何去恨。

好像丝丝白线都齐根断裂,碎成一段一段的,再化为虚幻的,再看不清的,全都掩埋进黑夜里。

……

沐颜又翻出了那张最开始的,没画完的绿裙子女生,她还是如原先一样,抱着胳膊瑟缩地坐在一片大雾之中。

他着手开始改这幅画,又恍然想起一些事情。

那是他们刚闹离婚的时候,奶奶还没有从乡下过来,两个人闹得很难看,九岁的他被夹在中间,不知道原先美满的家庭突然发生了什么,只是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再吵了。

那天,他躲在楼上,期待着什么,忽地听到楼下传来刺耳的叫喊,本来没在意,却突然又发现,发出叫喊的是自己的母亲,他忽地一惊,忙到窗边去看,发现楼下的还真是自己的母亲,而母亲美丽的头发被一个粗蛮的男人抓得蓬乱又绷直,她叫打着,抓着她的人赫然就是沐杞。

沐颜打开门,拼命向下跑去,在这期间,也有不少人听到声响下来了,楼下顿时乱成一团,拉架的拉架,劝阻的劝阻,只有沐颜在哭,无能地无力地哭,他看见陈桂的头发被抓得七零八落,心疼得不像话,他说:“妈妈,你走吧,别回来了……”

这才想起,原是他叫妈妈回来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妈妈了,他已经吃了一周的速冻饺子了,沐杞只给他煮速冻饺子吃,冰箱里也都是速冻饺子,他吃得反射性干呕,却也说不出口挑食的话,因为是他自己说的,喜欢吃饺子,所以他不能撒谎。这天,沐杞拿着手机对准他,手机对面是许久不见的妈妈,妈妈说要带他去老家挖番薯,沐颜点点头就答应了,于是陈桂就回来接他了,只是他没看见,他后背还横着一根实打实的钢棍,陈桂不敢去赌,她赌不起。

所以就发生了这一幕,陈桂很聪明,没有约在家里,而是把沐杞引了出来,她想趁着混乱带走沐颜,却遇到了阻力,因为沐颜对她说:“走吧,妈妈,走吧。”说这话的时候,明明他自己都还在哭。

忘记了母亲有没有哭了,应当是哭了的,她说:“那你呢?”

沐颜说:“我跟爸爸和奶奶生活。”

再然后,操良珍就来接走了沐颜,婆孙俩重新租了一个房子生活,再不到一年,沐颜奶奶就去世了,沐颜又跟着沐杞辗转几地搬了好几次家,终于在一次搬家找不到路的时候,沐颜打电话跟妈妈说:“妈妈,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来接我好不好?”那时,他也是在哭的,好像他生来就是会不停地哭的。

就是现在,眼泪也是会不停掉的。

沐颜泪眼婆娑,根本看不清这幅画,也不知道如何去改,他想记起陈桂的样貌,却是真的真的记不起了,陈桂一点都没有留下,于是,他只能呆坐着一边擦一边掉眼泪,他又问自己:为什么流泪呢?应是委屈,为什么委屈呢?

陈桂走前和他说:“要是你不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再早一点,和他说:“你为什么偏心他呢?”

沐颜想:自己怎么会偏心他呢?自己怎么会分不清好坏呢?自己怎么可能分不清超市买的十几块的难吃的速冻水饺和春天特意去摘野菜回来焯水剁馅包好的、永远放在冰箱顶层饺子呢?自己怎么会偏心他呢?

明明、明明是最明目张胆地偏心你啊,为什么……你傻啊!

你糊涂啊……

应是委屈,却也称不上恨的情绪混杂在一起酸涩得可怕,冲击着心脏发出一声一声不堪重负的重响,泪水的温度滚烫灼烧着手背,一些混进颜料里,一些流进嘴里,可大多,都憋进了肚子里。

应是不配委屈的,毕竟他连妈都没了,眼泪也只好少流一些,他想。

又想画画,却提笔难动,画笔干涩地刷在已经干透的画面上,最多是画明一下分界线,却也画不出来那种浑然天成的美了,他已经失去心了,不仅母亲离他而去了,他自己,也离他而去了。

都已经记不清那人的样貌了,都已经讨厌上自己的样貌了,谈何绘画呢?

是他离他而去,一去不复返了。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好像突然明白了他并不能成为那个幸存者,好像终于明白了,命运的滚轮不会独独饶过他,该碾成粉碎的,它一个都不会少。本该属于他的少年心性,本该是他的善良和真诚,却在冬夜里,无缘无故地冻僵了,他一直留存的,想要保护的天真,也离他而去了,甚至都来不及追随它的影子。可又失去了画笔,本就沉默寡言的少年,他该怎么描述这样难言的感情呢?是谁杀死了他呢?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呢?

无言以对。

他好像感到了被全世界抛弃——他总是希望能和黑暗划清一条界限分明的线,自私地把自己分向光明的那一边,可早就沉溺于黑夜的他,谈何光明?只是嫉妒着光明的人罢了。

可还是不甘心的,沐颜哭着也要把这幅画画完,记不清样貌也要胡乱地填上色彩,尽管它们参差不搭,沐颜还是尽己所能,画出了一副奇怪又难看的画,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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