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待景h的身影淹没在茫茫风雪中,陆逊这才扯断追随的视线,他偏过头,没忍住咳出了血。
紫黑的血滴在衣襟上,晕染出一大片痕迹,陆逊实在忍受不住钻心的剧痛,他颤抖着跪倒在地上,将身子蜷缩起来。
沈舟快步上前,扶着陆逊的肩膀将真气渡了过去,“如何?好些了么?”
陆逊捂着嘴猛烈咳嗽,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血溅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这次毒发与在海上的那次不同,自从到了辽东城,诸事繁杂,他就没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今日又不要命地在长白极寒之地吹风,透支了内力,这些直接导致种在体内的第一枚附骨针的毒提前发作了。
他觉着血肉里好似有无数虫蚁噬咬,骨头又疼又痒,只想教人撕开皮肉用刀狠狠地刮了骨头,才能好受些。
眼前一阵黑白交加,陆逊汗如雨下,昏沉地将身子趴在地上。
太疼了。
景承珏要是在就好了,他撑不住了。
陆逊无意识地想着,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捂脸,却发现两只手上都是浓稠紫黑的血。
鹅毛大雪纷扬落下,悄无声息地渗入手心,他呆呆地看着,半晌,终于抽回了一丝神智。
不......他还不能倒下......福王没有抓到......
就像是游荡的灵魂重回躯壳,陆逊猛然抬起了头。他顿了顿看向沈舟,用袖子擦干净唇边的血,哑声道:“走,去堵福王的路。”
沈舟眼眸轻闪,眼前人散了发冠,墨黑的碎发落在苍白的颊侧,长睫半垂,勾勒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像一朵风催雪压下依旧妖冶的花......沈舟抿唇,他也不知道此时怎么会用“花”来形容陆逊,只是眼前的人真的太美了。
“沈舟?”没得到回应,陆逊微微偏头,唤道。
“嗯......嗯!我在!”沈舟回神,他闭了闭眼眸,将陆逊苍白如玉的侧脸和后颈从脑海中抹去,慌忙答应。
陆逊扶着沈舟的肩膀慢慢站起身,他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别磨蹭了,走罢。”
沈舟脸色凝重下来,点点头,很识时务地没有多问陆逊吐血的事情,一言不发地扛起孟拱,和陆逊一前一后朝辽东城中奔去。
黑云压城,狼烟滚滚升起,箭楼上的大纛旗被风扯得呼呼作响,通往城墙的楼梯上堆满了尸体,血流如注,一小股一小股地顺着台阶淌下,在低洼处汇成血泊。
马蹄扣在青石板上,急如鼓点,踢倒了不少摆在街道两侧摊子,城中数十万百姓奔走哭号,推挤滚扑,仍有不少死于马蹄之下。
福王景k提着铁枪振臂一挥,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砸得脑浆迸裂,他的身后跟着一队身着玄铁盔甲的骑兵,个个脸染鲜血,面色凝重,时不时回头向后看,也有不少骑兵举起长刀,对着满街四散逃跑的百姓便是一阵乱砍,不分男女老幼。
“畜生!那都是活生生的人!”沈舟暴怒,他骑在马上,弯弓搭箭,“嗖嗖嗖”连发三箭,将策马跑在前头的几名玄铁骑兵射杀下马。
尔后纵马向前,直冲玄铁骑兵队伍,胯.下.骏马通人意,长长地嘶叫一声,抬起前蹄便将狠狠地踹向敌人!
骑兵队伍被打乱,后边的辽东军很快便围了上去,陆逊将五千将军分出一千名,专门保护城中百姓前往长白山逍遥派门前避难,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四千将士包抄景k。
风扯得紧了些,马鸣萧萧,流箭如蝗,寒铁锵飒,温热殷红的血和冰寒苍白的雪混合在一起。
景k偏头,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他回头看了眼不断压上来的辽东军,自己的骑兵已死伤过半。
“奶.奶.的!”他低声咒骂,将牙齿咬得咯吱直响,眼神里流露出困兽死斗的凶狠,他猛地抬头,看向了辽东城紧闭南城门,只要想法子开了那扇门,自己就有救了。
南城门外,戎狄王休屠耶率一万戎狄士兵陈列在辽东城的郊野,他优哉游哉地端坐在战车上,看着摇摇欲坠的辽东城。
东瀛入侵,城中福王叛变,这场好戏他怎么也要来凑个热闹,如今就等着景k开城门,好教他戎狄王朝在辽东也分一杯羹。
努尔术身披盔甲,脚底生风地在他面前拜倒:“父皇!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为何福王还不来开城门?东瀛蛮子在东门那边已经进城了!咱们再进不去,到时候就没得抢了!请父皇准许孩儿攻城!”
“急什么!”休屠耶扳了脸,训斥儿子,“咱门派往辽东城的密探还未回来,里头到底什么情况不得而知,若是冒然进攻,损失的是我们的兵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你不懂么!”
努尔术被父亲当着万名将士的面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说半句违抗的话,只能阴沉着脸,琢磨着进城后要如何抢劫杀人,好发泄这股憋在心头的怨气。
黑鸦绕城低飞,彤云密布,天很快便暗了下来,蓦地,一道明亮的烟火在空中炸开。
景k见状,登时来了精神,这是休屠耶给他的信号,说明城外戎狄军已经到了!他惊喜若狂,大叫一声,挥动铁枪砸向辽东军,“玄铁骑兵听令!开南门放戎狄军进城者,赏城百座,封千户侯!”
这话一出,原本颓丧着打算投降的玄铁骑兵登时聒噪起来,向后是死,向前也是死,不如拼一把,若是开了城门,往后便是金玉满堂,富埒陶白!
他们纵马,大吼着冲向辽东军围成的防线,个个都杀红了眼,不管是谁,挥刀只砍。
很快,辽东军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景k大喜,双腿一夹马肚,朝着南城门飞驰而去。
沈舟也被两三名骑兵绊住了脚,辽东军节节败退。
陆逊横剑刺入一名骑兵的胸膛,正要抽出清风剑,却被肩胛骨处涌上来的疼痛折磨得没了力气,只这一秒钟的滞涩,他的身后便杀来了另外一位骑兵!
眼看着那长矛就要刺穿陆逊的后心,沈舟瞳孔骤缩,他大叫,“陆逊――”
陆逊趴伏在马上不住喘气,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墨发尽数散落,侧颊白得几乎发青,听到沈舟那一声爆呵,他突然来了力气,眼眸一凛,右手撑在马背,快速翻身下马,那枚长矛堪堪划破了他后心的衣衫。
马儿受了惊,前蹄高高扬起,疯了一般横冲直撞。
陆逊跌落在地,来不及喘气,他用后背着力,纵身跃起,空手夺下刺来的长矛,五指变掌为抓,直直朝着那位骑兵的头顶抓落,听得皮肉破开的轻响,那名骑兵登时暴毙,陆逊扬手将他的尸体抛了出去,自己则稳当地落在马上。
“沈舟,将弓.弩.给我!”陆逊一拉缰绳,回头对沈舟道。
沈舟答应一声,他不假思索,反手便将弓.弩.扔了出去。牛角弓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陆逊伸手接住,尔后照着马屁股狠狠一抽,那马吃痛,嘶叫着向前冲去,陆逊借此力道,拉弓搭箭,箭尖对准奔驰到南门的景k。
附骨针的毒已使陆逊的右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胯.下.的马还在奔驰,颠得他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口中咬不住血,顺着唇角滑落。
陆逊左手托住铁.弓,右手则缓缓将弓弦拉开。
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起病态的青紫色,他端坐马上,对四周的杀戮充耳不闻,眼前只剩下景k奔逃的身影。
这一箭,他必须命中。
景承珏还在东城外杀敌,他不能让自己的爱人腹背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