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赴后继那是万千国宝流离失所的苦难……
前赴后继那是万千国宝流离失所的苦难……
皮诺特的表情同样凝重,但缘由与闻子川不同。
秦之寒在国外兢兢业业了一辈子,多方运作、手段用尽,才找到了那些国内流出的文物,虽看着不少,但对于流失在外的总量来说,仍不过九牛一毛。
皮诺特被秦之寒抚养长大,对闻铎这位生父全无概念,她在意的,是长期在国外活动的闻铎,是否促使了国内文物外流,是否是秦之寒事业上的阻力。
“我有一些想法,你跟我来。”皮诺特思索半晌,说。
闻子川点头,再次跟随皮诺特走向下一层,见她取来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原木色的厚重大门。
“这是……?”
进入这层,闻子川才真正看傻了眼,不同于四层仍是居家风格的装修,三层整个被设置成了一间储藏室,鳞次栉比的陈列架整体排开,每一层每一格都颇有规律地摆放着各类“文物”。
不,不对,它们的色泽感与博物馆里的文物似乎不同。
仿佛猜到他心中疑惑,皮诺特解释道:“不是文物,只是模型。你左边架子上的,是秦爸已经找回的文物,所以,它们上了颜色;而右边最后的两排,是追踪到线索,却还没能找回的,就用白模来代表。”
闻子川伸手,却悬停在半空:“我能碰一下吗?”
皮诺特看过来,点头:“当然可以。”
闻子川抚上一件“瓷器花瓶”,触手却是磨砂感,证明它的确不是瓷器,而是先用某种塑料仿制而成,再利用类瓷器的色泽迷惑了他。
“文物修复技术和仿制技术都在不断发展,只要拿到原件,用3d打印技术就能还原个八九不离十。”皮诺特司空见惯,介绍时的语气格外平静,“喏,这些都是用3d打印做的,目前在国内还不很流行。”
“都是秦先生的手笔?我能知道原因吗?”闻子川问。
“秦爸用这个方式在做记录吧,希望可以借此证明,他虽然身在国外,却始终心系故土。”皮诺特领着他穿行在置物架之间,走到最后两排白模前,眼神忽然就黯了下去,“可惜我接不了他的班,既不能像他一样活到六十多岁,也没有那么深厚的素养和底蕴。”
“皮诺特。”
“嗯。”
“你有没有发现,你很了解秦先生生前在做的事,如果你有心继续,就可以成为他的接班人。而且生命的丰度也从不局限于长度,就像烟花只绽放一瞬,也足够灿烂漂亮。”闻子川借用了一些句子来鼓励她。
“你说得对。”皮诺特淡淡地笑,“其实我已经慢慢学会了与疾病、与不健康的身体和解,平时也不会很伤感,可能是因为遇到了你吧,想着我与人世间还有一份联系,就难免有点儿遗憾。”
“我有位很有素养和底蕴的朋友说过一句话,”闻子川不想提他,可他说过的话全部印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了,“如果明天的未知让你感到迷茫,那就不要去想明天,而是只争朝夕。”
“好!我们,只争朝夕。”皮诺特终于笑开了。
架上的“文物”既然记录着秦之寒“已追回的”和“没追回的”,那么就绝对不止有个模型摆在那里。
果不其然,皮诺特拐进侧间的书房,启动电脑,很快便调出秦之寒留下来的文物追踪档案。
“他……有没有提过,他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皮诺特所说的“他”,指的是闻铎。
“赛诺当?”闻子川回忆起魏经的介绍词,“他从赛诺当回来的。”
皮诺特一听就恨恨地咬了咬牙,表情的细节被闻子川捕捉进眼里:“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赛诺当,”皮诺特顿了顿,“有个很大的文物交易市场,在那里,几乎可以看到世界各个国家的各类文物在贩卖。当然了,不是每个国家都有上千年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遗产,所以文物流失最严重的,还是几个文明古国。”
她输入检索信息,电脑屏幕内逐渐显示出标注有“赛诺当”的档案页面。
闻子川边看边听她介绍,不由唏嘘感慨。
从前他也听程斯宙讲文物,说国内法纪森严,任何盗掘、贩卖出土文物都是违法犯罪,盗墓贼一旦被抓住,判个几年、十几年都是轻的。
他没有想到,国外的情形与国内完全不同,那些精美的、意义非凡的文物被带出国门后,就像菜市场的萝卜白菜一样,被摊出来公开买卖。
从一个藏家转卖另一个藏家,稍有不慎,就会丢失线索,再也追踪不到。
更让人痛心的是,买卖双方也并不珍视它们,甚至为了装卸方便,就可以随手把一件东西拆成好几件。
所以眼前的一页页,哪里是文物档案,分明是万千国宝流离失所的苦难史!
闻子川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与程斯宙在一起的大半年,也去过几次灯博,见惯了文物们雍容端庄地出现在玻璃柜里,就以为它们从来如此。
而事实上,它们雍容端庄的背后,有无数考古人员在发掘和研究,有无数像秦之寒一样的爱国华裔在争取外流文物归国,有无数像程斯宙、俞明一样的匠人在修复和保护,有无数像曾经的安捷、后来的徐漾一样的人在宣传和呼吁。
他们联合起来,奔赴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如果他们倒下了,继承者们就会秉承遗志,再上前线。
闻子川曾问过程斯宙,能不能不要坐冷板凳,去找一个薪资更高、更有社会地位的工作。
而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想得太浅,他把程斯宙的信念和担当,看作了他对原生家庭的愚孝和妥协,他自以为了解他、迁就他,但事实上,他一直在逼迫他作出违背本心使命的选择。
毕竟人活一世,理应有更高的追求,若囿于小情小爱,那实在烂俗至极。
“闻……”皮诺特见他出神,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那个……我可不可以,喊你哥哥?”
“啊?可以,当然可以!”闻子川知道她对闻家没什么归属感,原本没想让她改变称呼。
但皮诺特在这方面分得很开,她认为抛弃自己的是生父生母,与当年同样也是小孩的闻子川无关。
毕竟中国文化很讲究缘分,她觉得能与闻子川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也证明了亲缘血脉之间不可言说的缘分。
“哥,你要原谅我,没有办法称呼闻铎为爸爸。”皮诺特定定看过来。
“没关系,你不用为这种事惭愧,他只是生了你,又没有养过你,”闻子川无奈地笑,“不是有个成语,叫‘大义灭亲’么?如果他做了错事,我们也不能为他的错误买单。”
既然别人都是继承者,他不是,那他至少要弄清楚一切,把犯罪者交给受害者,只有受害者才能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
“哥,你看,我已经找到了所有与赛诺当有关的信息,但是,当地从事文物交易的公司太多,没有办法锁定到某个人。”
“他在国外应该不叫闻铎,他英文名好像是……aldrich。”